第二日一早醒來,紀鳶從被子里小心翼翼的探出兩只眼睛來。
旁邊空了,那霍元擎早已經走了。
紀鳶這才將整個腦袋鉆了出來,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臉上的燥意還有些沒消散完。
又是哭,又是鬧的,昨夜生生折騰了一整晚。
紀鳶發誓,這是她這十五年的生命中,有史以來的頭一回,只覺得臉面都給丟盡了似的,這會兒人醒來后,只有些悻悻地。
眼睛還有脹得厲害,紀鳶只躺在被子里沒有起來。
過了好一陣,菱兒芍藥二人端著一應洗漱用具進屋了,菱兒前來打探,見紀鳶安安靜靜的躺著,緊緊閉著眼,那長長的,宛如扇子般的睫毛卻在一下一下輕顫著,菱兒掩帕輕笑了一陣,也未點破,直接有條不紊的去里頭柜子將伺候紀鳶穿戴的一應衣裳首飾給整理了出來,末了,又將整個臥房里頭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一番。
約莫過了一刻鐘后,這才慢悠悠的過來主動喚道:“主子,不早了,該起了。”
紀鳶這才不緊不慢的睜開了眼,兩人對視了一陣,紀鳶神色自若道:“嗯,都什么時辰呢?”
菱兒笑瞇瞇道:“已經卯時了。”
說罷,輕手輕腳的扶著紀鳶下了榻,另有芍藥領著幾個丫鬟進來伺候紀鳶洗漱,擦完臉后,紀鳶坐到了梳妝臺前,菱兒見她的眼睛依然腫的老高,心中想要打趣來著,可是面上卻有些不敢,畢竟,昨日之事兒發生得太過突然詭異了,菱兒一時半會兒還不敢莽撞打探,只笑吟吟道:“主子,公子早起吩咐蒼蕪院送了些冰塊來,這會兒在后頭的井下冰鎮著,公子道如果主子醒來眼睛疼得話,可以用冰塊敷一敷,會舒服許多。”
紀鳶愣了一下,第一反應是,這樣一來,整個大房都不都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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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放心,昨兒個事發已晚,咱們院里的事兒拘得緊緊地,外頭并不知曉,今兒個一早蒼蕪院派人送冰時咱們只道是天氣太熱了,主子您想嘗一嘗冰鎮的綠豆沙冰,公子這才派人送來的,旁人并不知實情。”
紀鳶點了點頭,一抬眼,只將銅鏡里菱兒正用那雙八卦的小眼神放肆瞅著她,一副想問不敢問的模樣,紀鳶瞪了她一眼,挑眉道:“我本是想要嘗嘗那綠豆沙冰來著,怎么從你嘴里說出來奇奇怪怪的感覺?”
菱兒一噎,好半晌,只沖著紀鳶癟了癟嘴道:“行行行,奴婢這便派人給您做去,成了吧,嘗綠豆沙冰的同時順道敷一敷眼睛,主子,您瞅著是不是這個理兒?”
紀鳶點了點下巴,道:“可不正是這個理兒。”
菱兒頓時又一噎,被她家主子的厚臉皮給徹底打敗了。
正說著,芍藥親自將冰塊取了來,用厚厚的紗布裹了好幾層,沖紀鳶道:“起先興許會覺得有些涼,過了一會兒習慣便好了,主子,您閉上眼,奴婢給您敷。”
紀鳶道:“我自己來吧。”
說著,將冰塊往自己眼睛周圍敷了敷,眼睛原本有些脹脹的,睜不開眼,這么一敷,只覺得當真舒爽多了。
“對了,主子,早起時公子怕您昨兒個著涼了,已經派人請了祝老大夫來給您請脈,問診時不能吃東西,奴婢吩咐廚房晚一個時辰再將早膳送來,主子若是餓了,一會兒忍忍吧。”
紀鳶又是一愣,只挑眉道:“我又沒病,平白無故請什么大夫,前幾日剛請的,請得這樣勤,指不定還以為我怎么著呢?”
菱兒笑吟吟道:“公子這是不關心您么?”
“哼,小題大做。”
紀鳶嘴上雖有些口是心非,嘴角卻微微翹起了。
***
敷完眼睛后,眼睛果然舒服了不少,梳洗完畢正要起身時,忽而見那霍元擎的一應器具用品還在她這會兒,他換下的衣裳還搭在了屏風上,他配置的腰帶、馬靴,頭冠等等一應衣裳飾品也都還在,往日里衣裳換完后,就立馬被那蒼蕪院收了去,這日如何還在這會兒。
紀鳶只漫不經心的問道:“今兒個素茗姐姐休假了不成。”
那蒼蕪院規矩的程度絲毫不下皇宮大院,紀鳶聽說過許多傳聞,除了有一日那素茗姐姐休息,隨行伺候的人遺漏了大公子的腰帶,紀鳶還從未瞧見到蒼蕪院的下人們出過任何差錯。
這會兒···
正在此時,抱夏進來了,吩咐兩個小丫頭將霍大跟紀鳶換下的衣裳送去漿洗房漿洗,聞得紀鳶的發問,只笑瞇瞇道:“素茗姐姐今兒個當值,早起還來了呢。”
見紀鳶盯著大公子的衣裳首飾瞧著,抱夏只笑著解釋道:“今兒個一早,素茗姐姐正要將公子的東西一并收拾了送回蒼蕪院,是大公子阻攔了,道日日搬來搬去挺麻煩的,便暫且留在這兒呢。”
除了往日換洗的衣裳飾品,還有他往日專門的痰盂、銀盆、茶具等器具。
素茗是個有眼力見的,大公子走后,她又立馬差人將霍大往日常用的生活用品給收拾好了一并送了來。
抱夏順手往軟榻方向一指。
紀鳶順著瞧去,只見軟榻上整整齊齊的擺放了四五套那霍元擎常穿的華服、里衣、鞋襪及一應配套的首飾,除了這些,臨窗的案桌上還密密麻麻的擺放了一應書冊字畫,文房四寶也添了一套新的過來,旁邊的矮幾上擺放了一副新的棋盤,窗前的香爐也換了一個。
紀鳶良久沒有緩過神來。
一下子只覺得她的臥房變得擁擠不堪了起來。
這是個什么意思?
莫不是往后要搬到這里住不成?
霍大那臭脾氣,動不動便喜歡板著臉訓人,她往后的清閑自在日子,可還有?
紀鳶頓時將整張小臉皺成了一團。
希望是她猜錯了。
***
診往脈后,紀鳶身子骨倍兒棒。
前腳下人將大夫送走,后腳紀鳶便支開了一并丫鬟悄無聲息的重新回到了花圃,昨兒個夜里,那霍元擎仿佛注意到了花圃這邊的動靜,紀鳶心里覺得有些不踏實,想著,不過是一個小紙條便罰她站了屋頂,若是曉得她還私藏了旁的外男的私人物件,指不定還要如何罰呢。
紀鳶想要將鐲子挖出來,送信歸還給婉婉。
結果去時,只見昨晚埋下的那個坑已經被人重新挖開了,紀鳶一愣,立馬蹲在花圃旁,用小鏟子將四周悉數挖了個遍,整個花圃的泥地里,除了肥料就是肥料,哪里還有半個鐲子的影?
***
與此同時,王家,一大早上,王淮臨剛從書房出來,正要去前頭太太屋子問安時,忽而一道飛鏢利器直直朝著王淮臨射來,王淮臨有些警覺,眼明手快的一閃身,躲了過去。
王淮臨瞇著眼,扭頭瞧著釘在門上的飛鏢,上邊別了張白色的紙條,王淮臨瞧了片刻,沒有去取,反而是提著步子,直接走入了大院,將整個庭院四處搜尋了一遍,卻并未見到半個身影。
正欲轉身時,忽而步子一頓,身后不知何時立了一道黑衣男子。
對方身形高大,面目冷峻,穿了一身黑色錦服,正抱著一把大刀雙臂交叉抱著立在王淮臨身后一步之遙的距離。
那把刀,王淮臨認識,御前帶刀侍衛的武器。
那個人,王淮臨也恰好識得,正是那聲名顯赫的御前一品護衛,國公府霍家霍大公子霍元擎跟前的貼身死侍殷離是也。
王淮臨一愣,片刻后,只淡淡道:“殷護衛這上門做客的方式倒是別致。”
王淮臨之前殿試去過宮中幾回,正好跟那霍元擎打過幾回照面,如今,他又在翰林院當值,對官場上的人與事兒比之前靈敏許多。
王淮臨客客氣氣的跟殷離主動打招呼,隨即,只噙著淡笑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不知殷護衛今日來訪陋室,所為何事?”
殷離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冷冷道:“我今日前來,是來歸還東西的。”
說罷,提著大刀往一旁的垂柳上一指。
王淮臨下意識的抬眼瞧去,頓時微微一愣。
只見不遠處那棵垂柳樹的柳條上掛了一個臟兮兮的荷包,荷包上簡單而熟悉,正是昨兒個她托妹妹送出去的那個。
見他正要立馬提步走過去,殷離冷不丁開口道:“我家主子有一句話讓我帶給王公子,我家主子說了,霍家并不缺鐲子玉器,王公子往后不必如此慷慨解囊了。”
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道:“紀主子亦是不喜,還望王公子自重。”
說完,殷離身子一閃,直接消失在了王家。
整個院子靜悄悄的,好像壓根沒有人來過一樣。
王淮臨抿著唇,立在原地立了許久,這才疾步走了過去,將荷包打開,里頭的鐲子完好無損,可他心疼的不是鐲子,而是這個荷包。
緊緊捏著荷包,只有些失魂落魄的重新回到了書房,經過門口時,將釘在門上的那條紙條取了下來一瞧,正是他親筆寫的那幾個字。
愿一生無憂,盼一世安好。
王淮臨伸手輕輕地撫著那幾個字,不多時,臉上展露出一道苦澀的笑,極淡極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