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婦人雖然貌丑,但卻十分平易近人。
其實,也不算平易近人,不過是在長公主威儀的襯托下,便覺得要溫和了許多。
再者,她的言行舉止,一舉一動,說話的語調,面上帶的笑容,不知為何,總給人一股子熟悉的味道。
正是因為這股子熟悉的味道,令紀鳶心生親近。
對方拉著她的手,問她多大了,叫什么名諱,紀鳶一一作答。
短暫的緊張過后,紀鳶也漸漸緩過神來,只見她面帶微笑,回話不緩不急,溫和大方,進退有宜。
蘇姑姑見之頓時有些意外,末了,只又將紀鳶好生打量了一遭,回頭瞧了高榻上的長公主一眼,不漏痕跡的沖其點了點頭。
長公主目光淡淡的在紀鳶臉上、身段上一一略過,末了,又回到她的臉上,多瞧了一眼,不多時,便已垂下了眼,隨手端著小幾上的茶杯,翹起小拇指,用茶蓋刮了刮茶面,徑自飲起了茶來,未曾再往紀鳶這邊看過一眼。
整個過程,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全程皆由蘇姑姑代勞。
其實蘇姑姑也沒多說什么,就拉著她認認人罷了。
末了,轉身走到一旁,將早已備好了托盤端了起來,走到紀鳶跟前,遞給了她道:“這是公主賞給你的,往后好生伺候著公子,公主不會虧待你的?!?
說罷,視線忽而一轉,看向了紀鳶的小腹處,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道:“好了,且回吧,回去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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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姑姑話里話外透著深意。
紀鳶如何不懂,當即只微微紅著臉,作一臉羞澀狀態,雙手恭恭敬敬的接過蘇姑姑親自遞來的托盤。
怎知托盤要比自己想象中要重得緊,紀鳶一下子沒接穩,險些失了手,對方似乎早已經料到,并未全然松手。
還真有些不輕,紀鳶拖著托盤,略有幾分吃力的遠遠地朝著長公主福了福身子。
正要退下之際,忽而候在外頭的錦嗇緩緩走了進來,恭恭敬敬的稟告道:“稟公主,九公主殿下來了,說特來問候公主?!?
紀鳶聞言,只有些詫異。
坐在上首的長公主聞言似乎也有些意外,面上的冷凝的神色似乎略有幾分緩和,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說了自紀鳶進來后的第一句話,神色淡淡道:“請進來?!?
錦嗇立即領命去請人。
不多時,只見一位穿著白色錦緞直綴華服,頭戴玉色玉冠,手持金柄折扇的翩翩“美少年”走了進來,遠遠地只沖著高榻之人言笑晏晏的喊了聲:“姑母?!?
對方面如傅粉,白凈秀氣,巴掌大的臉上生了一雙好看肆意的桃花眼,通身氣度逼人,一看便知非尋常之人,一眼,紀鳶便也已經認出來了,對方是六年前,在京城城門外見到的那名張狂肆意的小公子,是一年前,去郊外寺廟祭拜時在京城街面上撞見的那個為百姓聲張正義,通身傲氣正義的少年郎。
只許是那時在外,對方瀟灑霸道,肆意妄為,渾身的張揚氣質蓋過了本身的嬌秀,無人懷疑對方的女兒身,而這日,盡管作一身男子裝扮,可是語氣嬌氣,表情嬌憨,隱隱帶著些許撒嬌的意味,是以,任人皆可以瞧得出她的女兒身。
這便是···九公主?
紀鳶去年曾有幸與九公主共處一輛馬車,只覺得對方氣勢隱隱凌厲,隱隱有長公主之風范,可眼下,果然,人是多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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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公主直直走了進來,走到紀鳶跟前,遠遠地朝著那長公主有模有樣的作了個揖,嘴里笑吟吟道:“小九曉得姑母無聊,便特來陪著姑母解悶來了,姑母,請受小九一拜?!?
長公主一貫孤傲清高的臉上總算是涌現出了淡淡的笑意,似有些無奈道:“又偷溜出宮了,看來是你表哥守衛不嚴?!闭f完,沖她招了招手,道:“坐過來?!?
示意她坐到高榻上去。
九公主可不愛聽到有關自家表哥的任何壞話,即便這人是表哥她親娘,當即,只笑吟吟道:“姑母胡說,表哥守衛那般嚴,有他在,便是連一只蚊子也飛不出去,我出宮時還撞見表哥了,他本要攔著我,得知我來陪姑母后,親自替我放行,姑母可不許小瞧了表哥去。”
九公主倒也不客氣,直接走了過去,坐在了長公主身邊,甚至直接挽著長公主的胳膊,一臉親親熱熱的。
長公主問起了太子,問起了皇上,九公子乖巧的一一作答。
紀鳶見了一臉納罕。
沒成想,那樣氣勢強大的兩位湊到一塊兒,其實,所說所言,亦是跟常人無異。
表哥?
九公主嘴里的表哥除了昨晚在她屋子里的那人,還能有誰?
且聽九公主說來,那霍元擎應該是十分疼愛這位九公主的,一時,紀鳶不免便又想起了之前霍元昭在她跟前特意提及過的,只道這九公主對那霍元擎仿佛···
當時聽時,只覺得全是當做閑話八卦來聽的,可是眼下,如若對方真有一日會嫁入霍家,給那霍元擎為妻,便是大房當家主母,紀鳶心中頓時一片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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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兩位主子在敘話,紀鳶不敢留下來多聽,亦是不好打擾,只沖那蘇姑姑福了福身子,又沖了兩位公主方向施了禮,便要退下,卻未料到那九公主這時注意到了紀鳶,當即便將她喚住了,“等等,哎,說你呢···”
紀鳶有些詫異的止步,立馬朝那九公主恭敬行禮。
“姑母,小九聽說昨日表哥屋子里納了個美人,那人···便是她吧?”
九公主似乎對紀鳶十分感興趣,只言笑晏晏的將紀鳶從頭到腳,從腳到頭好是打量了一陣,見她生得花容月貌,人比花嬌,頓時面上的笑意淡了兩分。
當即只微微瞇著眼,瞅著紀鳶道:“當真是個難得的好美人兒,表哥當真是好福氣,表哥愛美人兒,我素來也最愛美人兒,難得見到個如此可人的,日后,我定要常去尋你說話,想來,咱們應該會十分投緣的。”
九公主雖然笑著,面上的笑意卻未答眼底。
這樣的眼神,是高高在上的貴人眼底特有的,帶著藐視天下的意味,進屋起,直到這一刻,紀鳶才真真切切的在對方身上感受到,來自公主的威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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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長公主院子里出來后,紀鳶背后竟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回到院里,抱夏將長公主所賜的東西打開后,只見托盤上的小木匣子整整齊齊的擺放著十錠金錠子,五兩一錠,共有五十兩黃金。
菱兒見了,當即只有些合不攏嘴,道:“長公主好大的手筆···”
紀鳶見了,亦是有些詫異,難怪那般沉甸甸的,她不過才端了片刻,兩只胳膊便一點力氣全無。
她還以為又是些金銀玉器,卻未料到竟然這般簡單明了,說實話,紀鳶并不如何缺金銀首飾,因她向來并不如何喜愛裝飾,且不過一名妾氏而已,整日守在院子里,便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亦是常事,無須裝扮也是亦是常事。
可是,她是真的缺銀子。
鴻哥兒手傷尚未痊愈,需要銀錢,這邊姨母又給她生了小表弟,得要準備禮物,再過上小半年,霍元昭便要出嫁,她這個做姐姐的亦得出上一份心意。
這些便罷了,最最要緊的便是,如今初入這木蘭局,整個院子上上下下皆得打點銀子。
當日,從長公主院子回來后,紀鳶便直接去了已故沈氏屋子里給她上了香,給紀鳶遞香火的乃是沈氏從前身邊最得力的丫頭霽月,現如今的陳姨娘。
回來后,紀鳶又將整個木蘭居上上下下所有的丫鬟婆子喚到一起,露了臉,認了人。
整個院子里,除了湘云,余下所有人,紀鳶還壓根不知底細,便未擅動,暫且只將整個木蘭居的掌事權交到了湘云手中,余下,先觀察,再慢慢定奪。
后又給院子上下每個人派發了賞賜,派發了見面禮,末了,又分出了小表弟那一份,當即,長公主賞賜給她的那些金錠子便去了大半。
心疼得紀鳶主仆三人你瞅著我,我瞅著你,恨不得捶胸頓足,忽而發覺,還是在她的竹奚小筑好,至少,沒有這般大的開銷。
紀鳶初入這木蘭居關心的第一樁事兒便是:她的月銀有多少呢?
尹氏每月賬上可領十兩,私底下,二老爺、王氏多多少少會賞賜些,七七八八加起來每月應當也會有幾十兩銀子入賬。
只不知這大公子亦是不是個大方的,每月也會給她賞錢做小用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