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鳶與霍元昭二人雙雙大驚失色,紀鳶立在原地整個呆愣住了,過了好一陣,這才顫著唇喃喃喚了聲:“鴻哥兒···”
話音剛落,眼淚便已然滾落了下來。
霍元昭擔心她,立馬扶了她一把。。
然而紀鳶卻伸手將霍元昭的手佛開了,她只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緊緊的捏著衣角,硬生生將眼淚忍住了,提著發抖的步子一步一步走了進去,走到牢籠里,將鴻哥兒摟在懷里,低著頭一聲一聲輕輕地喚著:“阿弟···阿弟···”
邊喚著,邊伸手去探他的臉,這才發覺他臉上、額頭上燙得嚇人,不僅被施了刑,還發起了高燒。
紀鳶不曉得他身子上哪里還有傷,壓根不敢動其它部位。
只知鴻哥兒疼的全身發顫,嘴里胡亂呻、吟的說著夢話胡話。
鴻哥兒才不過九歲,從小到大,雖說不上錦衣玉食,但在紀鳶與尹氏、嬤嬤的照看下,亦是過的無比的精細講究,從小到大如何受過這般苦、遭過這般罪,何況,這雙手,這是他寫字考取功名的手啊!
看著他被糟踐成這幅模樣,看在紀鳶眼里,卻疼在她的心里。
“阿弟···阿弟···阿姐來了···”
強忍著心中悲憤,紀鳶拼命拍打著鴻哥兒的臉,不多時,鴻哥兒迷迷糊糊轉醒,看到紀鳶,鴻哥兒竟然還強自笑了,只沖紀鳶斷斷續續的笑著安撫著:“阿姐···鴻哥兒···不···不疼···”
說完,見她眼珠子滾落下來,打在他的臉上,燙的嚇人,鴻哥兒下意識的便想要伸手給她拭淚,然而,雙手才剛一動,那十根被夾得血肉模糊的手指頭便撕心裂肺的疼痛了起來,十指連心,牽一發而動全身,乃鉆心的疼痛。
鴻哥兒只拼命咬著牙,額頭上冒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子,最終只拼命沖著紀鳶道了一聲:“鴻哥兒···沒有···沒有···”
話還沒說完,便已然承受不了這樣的疼痛,當即直接暈厥了過去。
***
那句未道完的話,是什么,便是不用鴻哥兒開口,紀鳶也知道!
鴻哥兒壓根不可能會作弊的。
在他的身上發現的夾帶懷藏之物,定不會是出自鴻哥兒的手,可如若不是鴻哥兒所為,那么紀鳶能夠料得想到的便唯有栽贓陷害這一個理由呢!
可是,究竟是誰,竟然對鴻哥兒如此懷恨在心,竟如此處心積慮,想要的不是鴻哥兒的命,而是要毀了比他性命更加重要的前程。
是鴻哥兒學堂里的學生么?
可鴻哥兒在外從不惹事生非,且他性子寡淡,往日相處除了五公子便是唯有教學夫子呢,若是因不合而導致懷恨在心,紀鳶有且能夠想到的唯有一人,便是之前與鴻哥兒有過恩怨糾葛的杜家二公子杜韜。
可是,與那杜韜的恩怨,已經是去年的事情呢。
且那杜韜年紀比鴻哥兒大不了多少,即便他有心想要陷害鴻哥兒,那也得有人配合發現,即便有人發現,可鴻哥兒怎么著也算是霍家的人,后頭連夜審問、嚴刑逼供及如此嚴厲的處罰,每一步,嚴絲合縫,瞧著都像是有人步步推進,精心謀劃好的似的。
僅憑著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孩子,哪能做的到?
況且,僅僅只是因為一年前的那場過節,就要加害人至如此地步么?
可是,除了那杜韜,又會是誰,想要如此處心積慮的去對付鴻哥兒這么個孩子呢?還能夠有本事收買順天府府尹,冒著被霍家追究的風險?
學堂里的那些嫉妒鴻哥兒受夫子寵愛的同學?還是嫉妒鴻哥兒學業優異的學生么?如果是因為這些動機,遠遠構不成要陷害至此的理由啊?
除非,除非對方對鴻哥兒恨得咬牙切齒,已到了不弄他不足矣泄憤的地步。
可是,紀鳶姐弟處處小心謹慎,鴻哥兒出了學堂,便是連集市去得都少之又少,壓根不存在得罪于人的時候。
紀鳶更加不會了,她這么多年里,安分守紀,連府門都未曾出過幾回,除了在霍家遭受王氏跟甄芙兒忌憚,便再不曾開罪過任何人了,更何況,如今她馬上便要回山東了,王氏、甄芙兒即便對她懷恨在心,犯得著繞這么一大圈來加害于她們么?
關鍵是,蔑視科舉,收買朝廷命官,甄芙兒做不到,王氏···也不會這么傻啊,她若是想,有千百種方式除掉她們倆,萬不會選擇這一種。
除此以外,紀鳶壓根想不到,她還得罪過誰呢,除了,去年在府外遭人綁架一事兒?
杜衡?
杜衡!
想到那杜衡,紀鳶雙目瞪圓,電閃雷鳴間,腦海中快速閃現過一絲什么,心里頭忽而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
“竟然敢濫用私刑?對方還是個這么點大的孩子,他···他下的了手么,這個府尹是昏了頭了不成,這個殺千刀的,我定要告訴爹爹,將這昏庸無能的府尹告到圣上跟前去!”
霍元昭一邊對著牢籠外頭罵著,一邊噼里啪啦的直掉眼淚。
她看著被折騰至此,依然陷入昏迷的鴻哥兒,是氣得肝膽發顫,同時,滿心滿眼都是心疼,想要上前幫襯,卻壓根不知從哪處著手才好。
上一回出現這種情形的時候,是紀鳶落水險些喪命的時候。
她從前總是埋怨姨娘疼紀鳶疼鴻哥兒疼的比她好多,可是,此時此刻,霍元昭心里半點埋怨都沒有了,因為,她從來都不知道,人與人之間,原來存在著這么大的差異,原來,有的人,沒了依靠,是可以被人輕易踐踏折磨到這種地步。
從來沒有哪個時候,會比這個時候讓她覺得,紀鳶、鴻哥兒竟是這樣的可憐。
***
悲憤及驚慌過后,紀鳶擦干了眼淚,從懷里摸出一個小瓷瓶,末了,讓霍元昭前來幫忙,只捉著鴻哥兒的手,一只手一只手的給他上藥。
鴻哥兒便是暈厥了過去,依然疼的胡亂發顫。
對著那皮肉相交的手指頭,霍元昭瞧得于心不忍,只咬牙將臉別過了去。
紀鳶硬生生的咬著唇挺著,抹了藥膏,便扯了身上衣裙上的布料,一個手指頭一個手指頭的替鴻哥兒將受傷之處包扎好了。
是已經出了院子的時候,紀鳶忽然想到了什么,這才喚了菱兒重返屋子取的藥,本是做那不時之需的,沒成想,當真派上了用場。
傷口包扎好后,不多時,前頭那牢頭便開始一趟兩趟的來催了,緊著最后要緊的關頭,喂了鴻哥兒喝了兩口水,又將特意備用的些個吃食留下,紀鳶施了銀子打點好牢頭后,便毅然決然的出了牢籠。
一路上,紀鳶坐在馬車上只一言不發,眼里滿是疲憊不堪。
霍元昭想要安撫,卻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只覺得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無論說什么都是無用的。
若是被關在那牢籠三個月,即便出來后,便是鴻哥兒性命無憂,那雙手怕也是廢了。
霍元昭心急,只想著一會兒回府后,再去求爹爹,至少先找個郎中給鴻哥兒瞧瞧。
紀鳶此刻所想的卻遠不止這些。
去年,杜衡被送進了那兆司局,丟了半條命并被嚇成了個傻子不說,還被罰到了邊關,此生都不能返京,即便留了半條殘命,這樣活著跟死了又有什么關系。
杜家必定與那霍元擎不共戴天。
可那霍元擎又豈是等閑之輩,便是杜家心懷怨恨,怕也傷他不了分毫。
可是,杜家長子,傳聞中那杜衡生得杜老爺子溺愛,遭此劫難,杜家又豈會善罷甘休。
紀鳶心里直打鼓,怕就怕,對方順藤摸瓜,查到了些蛛絲馬跡,知道了那樁子事情皆乃是因紀鳶而起,如此,那么鴻哥兒今日所遭受的這一切,似乎便有些···合情合理呢?
倘若真是如此,想到這里,紀鳶只覺得忽然從腳底下鉆出了一股寒氣,直涌上頭頂。
杜家怕是絕對不會做到這種地步便善罷甘休的。
她,鴻哥兒,倘若出了霍家,怕也是一個也逃脫不過。
眼下,鴻哥兒雖保全了性命,可明日呢?后日呢?焉知在那牢籠中還會生出什么意外,出了什么事故?
紀鳶頓時一陣心肝膽寒,只覺得全身上下一陣冰涼。
***
馬車漸漸駛入了霍家,眼看著便要下馬車時,片刻也等不及了。
紀鳶心性堅毅,只覺得就跟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忽而一把緊緊握著霍元昭的手,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認真道:“昭兒,帶我去找霍元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