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鳶的手都快要舉僵硬了。
就在她差點要堅持不住了,準備收回去的時候,對方忽而不情不愿的接了,接到了手上片刻未曾逗留,隨手就放到了一旁的桌面上,嘴里只淡淡的道了聲:“嗯?!?
都沒帶正眼瞧過對面人一眼。
紀鳶聞言,只微微抿了抿嘴,立馬退了回去。
走到霍元昭跟前時,只不漏痕跡的瞪了她一眼,霍元昭竟然還一臉得意的沖她揚了揚下巴,紀鳶頓時一陣無語。
桌面上還剩余了一些材料,丫鬟們見主子們用不上了,便立即過來收拾了。
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了,暮色降臨,整個天空被紅彤彤的晚霞籠罩著,十分漂亮奪目,亦是襯托得所有人面色泛紅,顯得每個人似乎都柔情似水了起來,當然,除了某些人之外。
甄芙兒見晚霞如此奪目,忍不住喃喃的道了聲:“好美。”
邊說著,便下意識的跟著走出了亭子,立在木槿樹下舉目觀賞了起來,那霍元芷與沈如嫣見了,亦是笑著跟了上去,只將手擱在額頭上一臉心曠神怡的瞇眼賞了起來。
亭子里,一時,只剩下霍元昭跟紀鳶坐在中間的桌子旁。
霍元懿與霍元擎坐在里側的太師椅上。
那霍元昭此刻正一臉認認真真的擺弄著手中親自做的河燈,有一瓣花瓣不穩,霍元昭頓時一臉緊張兮兮的低頭擺弄著,想要重新黏上。
亭子里一時靜了下來。
紀鳶覺得氣氛有些尷尬,跟甄芙兒那行人到底不熟,又不好跟著過去,而這霍元昭一門心思撲在了她心愛的河燈上,壓根將她當做了空氣。
紀鳶無得法子,只得單手撐著左臉,趴在桌子上,佯裝瞧那霍元昭修理她的河燈,瞧得津津有味。
此刻,空中的晚霞慢慢的游移,游到了天際,剎那間,仿佛將要綻放最后一絲光亮似的,色彩忽而變得極快,從金紅變成暗紅,又成了紫藍色。
坐在暗影里兩個男人的目光略過紀鳶臉上時,只見她單手撐著下巴,柔和的光線撒在了她的側臉,在那光潔的額、挺翹的鼻、微微親啟的唇上細細游走,只覺得在此刻,目光與那霞光融合在了一起了似的,仿佛肉眼也跟著觸碰上了上去。
霍元擎目光瞇了一下,很快便收了回去。
霍元懿只覺得喉嚨有些發癢,干干的咳了一聲。
紀鳶聞得異樣,對那霍元懿有幾分忌憚,倒忍著沒往那邊看,只立馬將頭又低了幾分,只將側影埋進了愈來愈暗的光陰里。
***
卻說太陽落下上后,立馬有下人們將燈點上了。
不多時,二房太太王氏忽而過來了,親自過來請老夫人過去參加祭拜月儀式。
期間見了紀鳶,只將紀鳶從上到下細細瞧了又瞧,末了,竟然還拉了拉她的手,只笑著道:“上回還是端午時瞧見的,當時人多,竟沒來得及細問,這幾年你們在府中住得可還習慣···”
邊說著,還邊不漏痕跡的繼續將紀鳶打量著。
見紀鳶這相貌,這身段如此出眾,王氏心中暗自點頭。
紀鳶卻只有些受寵若驚,連連道:“習慣了,這些年一直過得極好,多謝太太這些年的照拂。”
王氏聞言只點了點頭,因今兒個有要事兒在身,便沒拉住紀鳶久說。
只那王氏乃是霍家的當家主母,便是五年前頭一回去拜見的時候,對方高坐上首,雖面上帶笑,卻依舊高高在上,是紀鳶等人不可觸及之人。
可這回,明顯待她親近了不少。
紀鳶非但沒有竊喜,反而心里頭一沉。
只以為是因為那霍家二公子的緣故。
當即,便帶著一顆沉重的心隨著所有人一道移駕霍家祠堂,觀看祭月儀式。
到了那里,頓時被那聲勢浩大的場面給稍稍震住了。
這是紀鳶長這么大,第一次在私人府宅中觀摩過如此聲勢浩大的祭月儀式,她們紀家從前儀式簡單,就對著祠堂的列位列祖列宗們拜拜便成了,完了后,再拜拜月神娘娘,之后,便可以歡天喜地的分吃月餅了。
山東沒有京城這般講究,也遠沒有京城如此規矩繁雜。
只見祠堂之上,燈火通明,火把、燭光將整片夜色照亮得宛如白晝。
十八級臺階之上的祭桌上擺放著密密麻麻的貢品,有獵取節日野味、酒類飲品、餅子點心等,也有祭月的瓜果如蘋果、棗子、花生、桂圓、葡萄、柿餅、等,當然,供奉最多自然是月餅。
而高臺之上還一并設置了三張楠木交椅,二太太王氏則高坐于中間那把交椅上,身旁一左一右則分別坐著三太太及霍家族里的一位年長老婆子。
高臺之下,鋪了一層數米長的紅地毯,地毯上上放置一應軟墊蒲團,霍家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及霍家二位年幼的公子四公子、五公子幾個小輩們紛紛就座于紅毯一側的祭者席位上,紅毯的另一側,老夫人、長公主及大少奶奶三位安安靜靜的作為觀禮之人,亦是不動聲色的坐在那里靜靜觀摩。
而紅毯之外,早已經密密麻麻的圍滿了人,整個霍家所有的丫鬟婆子小廝幾乎全都到齊了,是特意前來瞻仰此等祈福盛典的。
所有人全都屏吸靜靜等待,待天色黑暗,云層移動,直到一輪圓月探出了頭,時辰已到。
只見此刻高高立在高臺之上的霍家大公子霍元擎將目光從天空的圓月處收了回來,向前一步,立在祭臺一側,沖著底下高喊一聲:“祭月?!?
這霍元擎出生軍營,少年成將,身上自有股不怒自威的將領之氣,往日不覺得,這一日,高高立在那里,對著底下高聲一喝,雖然只有兩個字,雖然底下全部都是些老弱婦孺,但他臉色嚴謹冷凝,仿佛對著千軍萬馬,竟然有種波瀾壯闊之勢。
紀鳶立在遠處看著,心臟忽而不受控的跳了幾下,忽而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五年前那一幕。
尹氏坐在前頭,察覺到紀鳶有異,不由扭頭瞧了她一眼,見她伸手一下一下輕撫著胸口,尹氏想要出聲詢問,然而那邊祭月儀式將將開始,正是莊嚴肅穆的時候,只用眼神詢問了她一把。
紀鳶立馬沖著尹氏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事。
二人相視一笑,紛紛朝著祭拜場地上瞧了去。
只是,視線剛撞上高臺上那道氣勢威嚴的身影時,紀鳶雙目閃了閃,不知為何,竟忍不住將視線挪了挪,落到了斜對面的霍家大少奶奶沈氏身上。
沈氏甚至似乎已經快要坐不起來了,只見她面色蒼白,形如枯槁,甚至得需要借助著丫鬟的助力才能堪堪坐得穩,然而縱使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卻仍然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看向了高臺之上那道身影,片刻未曾眨眼。
那一刻,明明對方虛弱得不成樣子了,紀鳶卻覺得她的眼中有光。
那一刻,紀鳶覺得對方極美。
***
紀鳶正愣神間,這時,只見前頭二太太出位。
霍元擎高喊:“上三香?!?
二太太接過霍元擎手中的香燭向月神三拜鞠躬。
霍元懿又高喊:“三祭酒。”
二太太一一拜完后,只見那霍元懿將手中的祝詞攤開,高聲道:“舜智丙戌年仲秋,誠炎黃兒女,興俞名,復禮從德,祈告夜明……茲呈斯文,祀於神靈,維伏尚饗!”
說完,將祝詞遞到二太太手中,二太太將祝詞投放到火盆中焚燒。
這一禮拜完后,又聞得那霍元擎高聲喊道:“拜月?!?
此時,只見原本就座在紅毯一側祭者席位上的一眾霍家小輩們紛紛起身依照男女、長幼秩序一一走到那王氏身后,隨著王氏一道領香、祈福、行祭拜之禮。
霍家幾位主子們跪拜時,只見圍在紅毯四周所有的丫鬟婆子全體紛紛跟著在原地跪了下來,一時間,只見整個場地上黑壓壓的跪倒了一大片。
各個虔誠真摯。
紀鳶見了愣了片刻,心里忽而由衷升起了一絲敬畏及敬仰感。
縱使她乃是一位旁觀者,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源自一個大家族深厚的底蘊及威嚴,至少在這一刻,紀鳶切切實實親眼看到了,整個府所有的奴才下人們全都臣服在了霍家的莊嚴肅穆之下,這才是一個上位者該擁有的氣勢及魄力。
這也是紀鳶來到霍家五年年以來,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霍家···權爵勛貴之勢。
***
這場祭月儀式從頭到尾一共持續了近一個時辰之久。
祭祀散了后,霍家設了中秋晚宴,所有人移居前院用宴,便是連下人屋子里亦是開了桌祝賀,說聲主仆同樂也不為過。
用膳之時,紀鳶見尹氏臉上一直不大好,用完膳后,便拉著霍元昭一道前去問候,卻未料半道上,忽而被一個身著湛藍色短褙的姑娘給攔住了,對方朝著紀鳶淺淺笑道:“紀姑娘,咱們少奶奶有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