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二房老爺霍堯身形修長,身穿一襲深紫色直裰朝服,腰間扎著條同色云翔符蝠紋腰帶,頭上戴著銀鎏金冠,上頭嵌花立檐上鑲嵌了松綠色的松石,顯得整個人豐神俊朗、英武不凡。
霍繞三十幾許,正處在最為英武霸氣的年紀年齡段,又因常年身居高位,身上不自覺的便帶著尊貴疏遠的氣質。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好,此刻面上微微繃著,瞧著情緒似乎有些不虞。
一進屋后,霍堯便直接往正廳的椅子上一坐,尹氏立即命人加了炭火,自己親自取了特意存著的上好茶葉給霍堯泡茶。
霍堯大搖大擺的坐在椅子上,吃了口茶后慢吞吞的放下了茗碗,這才抬眼看向了尹氏。
大概是許久未來這洗垣院了,也許久未曾正眼瞧見過尹氏了,目光在了她身上不由多停留了一陣。
見她低眉赦目,性子溫婉,臉上緊繃的神色稍稍舒緩了一陣,道:“站著做什么,過來作罷。”
尹氏道:“老爺瞧著面上有些怠倦,可是公務繁忙,妾近來學了幾道手法,給老爺捏捏肩松乏罷···”
說罷,直徑走到霍堯身后一下一下緩緩替他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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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今兒個是臘八節,這日霍堯原本是在正房王氏屋子里的,這幾日,夫婦二人隱隱鬧了些許小嫌隙。
原來這些日子那玉笙院的柳氏身子不好,霍堯日日下了值便去了她房里,惹得王氏不睦。
今兒個霍堯休沐,夫婦二人一道在老夫人的北苑用臘八飯,剛從老夫人院子出來,那玉笙院的下人便來稟,說柳氏的身子非但未曾好透,瞧著依稀又嚴重了幾分。
霍堯心里頭有些擔憂,意欲前往,只礙于王氏在此,不好顯露,便又有幾分猶豫。
王氏當即冷笑一聲,道:“身子不好不請大夫,感情咱們老爺才是人家的靈丹妙藥,老爺想去便去吧,用不著在妾身跟前如此裝模作樣,去晚了,當心人一命嗚呼了···”
王氏擰著帕子,心中惱恨。
話說這王氏乃是高門貴女,原是前太傅王太傅之長女,王家家門顯赫,王家女子知書達理、賢良淑德,自幼被教導遵守富德、以夫為天,不得嫉惡,不得善妒。
只這王氏生母過得早,繼母待王氏姐妹雖未曾苛刻,到底不如旁人母親那般用心。
其實王氏生得貌美華貴,姿容遠遠勝過那弱不禁風、身姿綿軟的柳氏,只王氏有些清高尊貴,本是世家長女,凡事不愿放低放軟姿態去遷就取樂爺們,相比之下,柳氏的溫情脈脈、柔情似水似乎更得霍堯的歡心。
不過這霍堯雖生性風流,但他到底有些分寸,并且做到寵妾滅妻的地步,且他與王氏少年夫妻,自是有著非同一般的夫妻情分。
不過男子大抵皆是如此吧。
就像他對王氏,雖敬她愛她,卻并不妨礙他寵幸柳氏,嬌妻美妾在側,坐擁天下齊人之福,本就是一樁美談,對于他們這些人上人來說,不過是一樁錦上添花的美事罷了。
彼時,王氏說話難聽,當即,霍堯便冷了臉,道:“你說的這叫什么話,你是咱們霍家二房的當家主母,注意些德行,這話若是傳了出去,便是不為自個兒著想,也該為底下幾個女兒們著想吧,收收你的小心眼,別讓外頭人覺得咱們霍家女兒皆是是非不分的妒婦。”
霍堯當即冷哼一聲,甩甩袖子面色不快的丟下王氏走了,氣得王氏立在原地咬牙切齒。
不過霍堯倒也沒去柳氏那里,他心里頭有些悶氣,也不想回王氏屋里,走著走著就走到了這洗垣院,想到多日未見尹氏,便過來瞧上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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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尹氏溫柔小意,雖性子有些寡淡,但這洗垣院此刻的幽靜卻令他外舒心。
忽而鼻尖聞得一絲淡淡清香,不如柳氏屋子里的甜膩,也不如王氏屋子里的濃烈,淡淡的,令人心神安寧,肩上那雙柔弱無骨的十指在他身上細細撫弄,霍堯頓時有些意動。
忽而想起這幾年確實是冷淡尹氏了,心里頭不由有些虧欠,當即伸手搭在肩上,緩緩握住了尹氏的手,放入手心輕柔了一下。
豈料尹氏忽而大驚,似乎有些不適,或者不大習慣,竟然大幅度的一把將手從霍堯手中給抽走了。
霍堯當即落下了臉,只微微瞇著眼一臉不快的看著尹氏。
尹氏心里微慌,過了片刻,只極力穩了穩心神說著:“老爺,孩子們都在了···”
說罷,只有些不大自在的往里屋瞧了一眼。
霍堯聽了微愣,下意識的隨著她往里頭看了過去,只有些疑惑的問著:“里頭可是三丫頭?”
尹氏搖了搖頭,道:“不是昭兒,是妾娘家的兩個姨侄鳶兒跟鴻哥兒兩個,今兒個哥兒生辰,妾便將倆孩子留在了屋子說話···”
說罷,當即吩咐瀲秋將紀鳶姐弟給領了出來給霍堯問安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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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氏娘家兩個姨侄兒的事兒,霍堯仿佛聽到王氏提過兩嘴,似隱隱有些印象。
見大的生得俊俏伶俐,小的光著圓圓的腦袋虎頭虎腦,一雙圓咕咕的眼珠子好奇亂轉著,瞧著倒不怕生,霍堯見了只點了點頭,因鴻哥兒年紀跟霍堯幼子褀哥兒年紀相仿,便指著問了幾句。
因方才不知兩個小孩兒在屋子里,又見紀鳶八九歲了,跟自個幾個女兒一般大小,霍堯到底有些尷尬,問了幾句話后,只伸手握拳放到嘴邊咳了咳,不再多說了。
尹氏見霍堯沒有要走的意思,當即心中明了,便立即命人將紀鳶兩姐弟送回竹奚小筑了。
紀鳶二人走后,霍堯咳了兩聲,他方才還以為尹氏有心推拒,故忍不住落了臉,這會兒人走后,神色便又漸漸恢復了。
片刻后,只指著茗碗讓尹氏添了杯茶,拿著茶杯刮了刮面上的茶葉,輕啜一口,方道:“方才在母親院子里見了昭丫頭,瞧著比以往穩重不少···”
說到這里,語氣頓了頓,方道:“三丫頭性子太過固執魯莽了,不過跟我年輕的時候倒有幾分相似,記得小時候,父親在世時,時常拿著藤條往我身上抽,可沒少吃過他老人家的鞭子,打著打著便也自覺老實些了,三丫頭到底年紀不小了,可不能隨著她的性子來,咱們霍家女兒自該有霍家兒女的風骨,往后仍須得悉心教導,不過,此番罵也罵了,罰也罰了,瞧著應當覺悟些了,馬上便要過年了,便解了她的禁,讓她出來走動走動吧···”
尹氏聞言,頓時面上一喜,立馬朝著霍堯福了福身子道:“多謝老爺,妾身往后定當悉心教導,定不會讓她在任性妄為了。”
霍堯聞言只淡淡的嗯了一聲,見此時尹氏面帶喜色,素凈秀麗的臉上因高興而微微泛著紅,瞧著竟有幾分不輸柳氏的溫柔小意,當即心頭微熱,便也跟著抿嘴笑了笑,又低頭吃了兩口茶,方起了身道:“老爺我有些倦了,進去瞇會兒,近來太陽穴隱隱有些抽動,你手法不錯,進來給我揉揉吧···”
說罷,也不待尹氏回應,當即掀開衣袍下擺,直接踏入了里頭臥房。
尹氏立在原地怔了片刻,好半晌這才捏緊了手中的帕子跟了上去。
屋子里幾個伺候的小丫頭見狀立即眉開眼笑,相互擠眼,瀲秋雙眼一瞪,所有人立馬垂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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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回院的路上,紀鳶心里頭還在琢磨著,這還是來到霍家這么長時間來,打頭一回在尹氏院子里撞見過那位二老爺,二老爺據說去柳姨娘的院子去得勤,來尹氏這兒并不多。
上回在霍元昭的昭暉院,紀鳶便瞧見過霍家二老爺一回,不過當時二老爺震怒,紀鳶并不敢多瞧,印象中只覺得那霍家二老爺氣勢威風,有些兇神惡煞。
不過今兒這第二回瞧見,見他神色溫和,雖周身氣質仍然得強大到令人難以松懈,到底沒有上回那般嚇人了。
且近瞧之下,只覺得這二老爺生得相貌出眾、風流倜儻,尤其是那雙眼尾狹長,微微上挑的丹鳳眼,細瞧之下竟然覺得有幾分眼熟。
腦海中不由閃出一張似笑非笑的臉,紀鳶愣了一下后,只立即一臉嫌棄的搖了搖頭。
卻說,原本打算下午在洗垣院陪著尹氏一道的,這會兒提前回了,便打算哄鴻哥兒歇上一歇。
卻未曾想到,回到竹奚小筑時,消失了一個多月的霍元昭破天荒來了。
瞬間,只覺得她這個偏僻的小院變得蓬蓽生輝了起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