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河貍做了全身檢查后,發現它身上新傷好幾處,都在流血。舊傷結了痂,全被毛發藏住了,假如沒有及時發現,再過兩天它說不定會死掉。
獸醫們立即對河貍進行救助,其他人退了出去。
回到辦公室,別的同事問起這只河貍的情況,陳歲大致說了一下。
大霖說:“怪不得。河貍一百六十個家族,可我們工作做了這么多年,河貍家族數量并沒有增多,這說明我們的工作還是不到位,還有河貍每年都以一定數量死去。”
孫昊沉思:“河貍每年能繁衍一兩只,按說河貍數量每年都應該增長兩三百只左右,主要的問題還是在于植被的破壞,河貍食物不夠,才會打架,爭地盤,看來我們今年這五萬棵樹苗還遠遠不夠。”
陳歲:“先看看這些樹苗的成長情況,再根據情況考慮補種吧。五萬棵,成活率不可能達到百分百。如果長得好,我們也再適當擴大一下種植范圍,盡可能多給我們的蒙新河貍創造良好的生態環境。”
其他人紛紛贊同:“嗯。”
動物保護任重而道遠,他們要做的事情還要很多。
這一天,程可魚在微信上跟夏耳說話。
咸魚一條:主編把你這本書交給我了,放心吧,我會對你負責到底的!
夏耳剛想回復,程可魚又發來一句話。
咸魚一條: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ear:如果是你們公司內部秘密,就還是保密吧!
咸魚一條:?
咸魚一條:不是,跟公司沒關系,完全是我個人的看法。
夏耳難得看她用這么正經的語氣說話,就問她:什么事呀。
咸魚一條:就是現在我不是負責出版你的新書嗎,內容肯定要看的,實話實說,你現在很紅,所以你寫的書,公司閉眼睛也會出,因為肯定會有讀者買賬。
看她繞這么一大圈,夏耳猜不出她是什么用意,回了個嗯字,繼續等待下文。
咸魚一條:但是我看完之后,以我多年閱讀小言的經驗來說哈,我覺得你男女主的感情戲稍微……別扭了一點點。
夏耳第一次聽見有人這樣說自己,沒回話,繼續往下聽。
咸魚一條:你之前寫的都是校園文,這應該是你第一本都市題材的作品,你文字比較青春,更擅長描繪少男少女的情感,都市角色相對來說,就有點,嗯,不對勁。
的確,夏耳趕的市場好,此前國內少有青春題材的電影,她的校園文就成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作品,所以她就一直在走這個路線。
因為創作瓶頸期,她也想做出突破,才寫了自己不擅長的都市題材。
夏耳思索了一下,打字問:比如呢?
咸魚一條:比方說,你的男女主在一起之后,他們約會內容是一起吃飯,但是你這個吃飯寫的吧,就很不像情侶約會,就完全是兩個飯搭子啊。
夏耳:“……”
咸魚一條:還有,他們抽空約會去看風景,居然真的是到處看看就回來了……姐妹,你這不行啊,一點兒也不言情。
咸魚一條:反正兩個人在一起之后,對手戲真的不太夠看!你寫的這些東西吧……怎么說呢,一看作者就沒談過戀愛。
夏耳:“……”
怎么還,還人身攻擊呢……
咸魚一條:不過這也僅僅是我個人的看法啦,主編什么都沒說,一直在夸好看,讓我們趕緊安排校對送審。我也沒有一定要你改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說一說。
咸魚一條:改不改都可以哈!你不想改也沒關系,總體來說還是很好看的!白璧微瑕罷遼!
面對程可魚發來的一條條消息,夏耳握著手機沉思半天,最后慢吞吞回復一句。
我考慮一下。
夏耳每天到局里,都要去醫療室看看這只河貍。
獸醫給它縫合了傷口,上了藥,怕它會撕扯,啃咬傷口,還給它戴了保護圈。每次進去看它,瘦瘦一只躺在那,都怪可憐的。
孫昊負責媒體運營方面,跟杜雨薇要了河貍照片,要拿去發在官方微博上。開會時,孫昊問大家:“你們說要不要給它取個名?”
眾人集思廣益,結果集出來一堆貓狗的名字,大家覺得不好,又取了一堆吃的,什么可樂雪碧雞翅。
鬧了半天都沒有滿意的,陳歲見夏耳一直默默在旁邊聽,也不參與,就問夏耳:“你有沒有好名字,貢獻一個?”
夏耳沒想到這種事會有人想著自己,啊了聲,說:“我想不到好名字誒……但我覺得,它就是一只河貍嘛,要不,就叫它阿貍吧。”
說完,又看了看其他人:“我想的會不會太簡單?”
別人當然沒什么意見,說:“這名吧,你乍一聽有點簡單,仔細一品,又挺好?”
“反正它就是河貍,叫它也聽不懂,順口就行,就這個吧。”
眼看著大家都順著夏耳的意思,杜雨薇哼了一聲,說:“這太敷衍了,都拿不出手。”
夏耳:“確實是現想的。”
杜雨薇低頭刷手機,邊刷邊說:“我記得以前貼吧有個很紅的表情包也叫阿貍,你不覺得跟別人重名很不好么?萬一被人抓住把柄攻擊怎么辦?”
夏耳身為作家,對“抄襲”類似的字眼十分敏感,解釋道:“我隨口說的,沒想那么多,不合適的話,那再想想別的。”
陳歲看她在桌下摳手,兔耳朵都耷拉下來了,當然夏耳是沒有兔耳朵的,可他莫名有了這樣的畫面感。
陳歲看向杜雨薇,語氣微微冷:“私下里重名犯法么?你立的?”
杜雨薇一噎,她看了眼周圍其他人,大家都假裝沒聽到,她眼圈一下就紅了:“陳歲你干嘛呀,我也沒說什么吧?你至于在大家面前這樣說嗎?我哪里惹你了啊。”
夏耳能看出來,杜雨薇肯定走到哪都眾星捧月的,被當公主似的對待,陳歲當著這么多人面兒讓她下不來臺,女孩子自尊心受挫,肯定丟臉。
陳歲這樣對她,多少也跟她沾點關系,他在替自己出頭,她心里清楚的。
她試圖安慰杜雨薇:“你別往心里去,陳歲也是就事論事……”
“不用你假好心!”杜雨薇抹掉眼淚,倔強地坐直身子,“上高中時陳歲就護著你,隔了這么多年,陳歲還護著你,你現在心里很得意吧!”
夏耳想說沒有,可又怕說出來火上澆油,嘴巴張了張,憋回去了。
心里也覺得委屈,這關她什么事呢?
陳歲長臂一伸,搭在夏耳的椅背上,明明沒摟住她,卻明顯能感覺到兩個人與眾不同的關系。
他眼皮一掀,語氣偏冷:“我護她怎么?從小到大,我都沒讓她受過一丁點兒委屈,憑什么受你?”
杜雨薇愣住,認識這么久,陳歲頭一次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
陳歲這個人,從讀書時就跟別的男生不一樣。她記得高中時,班上有一個女生常被其他男生戲弄,取笑,給她取難聽的外號,那女生每天都很自卑,不敢跟男生接觸。
而陳歲從來沒有參與過這些。
陳歲以前跟她是同桌,可她對他從來不了解,話也少,只是覺得自己的同桌長得非常帥。
真正對陳歲有好感,是某一天課間,那女生被其他男生大聲取笑外貌,把她跟其他班出了名的“傻子”湊成一對兒,她看到那女生在座位上快要哭了。
就是那個時候,陳歲在教室里,喊了那女生的名字。
很少有人再喊她的名字了,在她有了那么多“貼切”的外號之后。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尤其喊她的人還是品學兼優的尖子生陳歲。
陳歲問這個女生借了上一節的課堂筆記,說是有一個地方抄漏了。
班上那么多比這女生學習好的,他都沒有借,只借了她的。
女生自己也愣了,連難受都顧不上,手忙腳亂找出筆記本,遞給陳歲。
陳歲說了謝謝,不到一分鐘抄完,還回去,順口說了一句:“xx,你的字寫的很漂亮。”
班級上所有人都在取笑、欺負一個女生的時候。
只有他在真心贊美她。
陳歲的話擲地有聲,把所有嬉笑的面容都襯得丑陋了起來。在他說完話以后,教室里的人不約而同地感到了一絲尷尬為自己低劣的品行感到尷尬。
杜雨薇就是在那個瞬間好感了陳歲的,一個對所有人都在欺負的女生也能流露溫柔的男生,一個從內而外散發溫柔的人,她一直以為自己得到了這份溫柔,可是這一刻才發現不是的。
陳歲的溫柔完全是出于涵養和風度,一旦觸怒底線,就會釋放出他心底的野獸。
夏耳就是他的底線。
杜雨薇忽然有些死心了,一味追求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是不會有結果的。
她從來沒這么丟臉過,看了一眼四周,推開門跑了出去。
室內安靜一瞬,其他同事咳了咳,打圓場似的譴責陳歲:“雨薇說話沖,你就不能讓著她點兒,人家畢竟是小姑娘。”
陳歲絲毫不給情面,淡淡看回去:“夏耳也是小姑娘。”
某個小姑娘坐在邊上,迎上其他人的目光,臉一熱,心被填得很滿。
他對她的偏愛,一直都是這么明目張膽。
一晃眼,陳歲的生日也近了。
夏耳為此苦惱了很久。男生不像女生那樣色彩斑斕,禮物可挑選范圍很窄,無非是錢包領帶皮帶香水那些。
她最近一直在挑禮物,也不知道陳歲都喜歡什么,選起來也是兩眼一抹黑。
除此之外,她還在忙著修稿子。程可魚說的意見她仔細考慮了下,重新審視了男女主在一起后的問題,確實還有進步空間,她不想把這樣的內容呈現給讀者,所以選擇重修。
阿貍的傷也日漸好轉,夏耳帶了一些樹枝和胡蘿卜去探望它,阿貍待在籠子里,籠子下面是被啃過的樹枝,見到夏耳,它立即躲到了籠子里面,還有些怕人。
夏耳看它可愛的小模樣,不禁笑了,把右手的胡蘿卜遞過去,問它:“阿貍,不記得我了嗎?我可天天來看你呢。胡蘿卜你吃不吃呀?”
阿貍蹲在角落,看著那根胡蘿卜,鼻子隔空嗅了嗅,帶得嘴巴兩邊的須須都在跟著動。
夏耳松手,稍微退后一步,阿貍才把胡蘿卜撿起來,兩只小手捧著胡蘿卜,飛快地啃了起來。
啃了幾口后,似乎不太合它的口味,阿貍扔掉胡蘿卜,又跑去啃樹枝。
夏耳見它實在太可愛了,忍不住把它拍下來,發到了微博上。
陳歲進來時,就見她對手機傻笑,陳歲帶了個奶瓶過來,問夏耳:“笑什么呢,戀愛了?”
夏耳按滅手機,把手背到身后:“不告訴你。”
“真談了?”陳歲原本在放東西,見她這個態度,不由得轉過身,“現在很多男生心術不正,你這么傻,小心被騙。”
“我才不傻呢!”夏耳把手機揣進口袋,走到陳歲的身邊,指了指那個奶瓶,“你買它做什么呀。”
陳歲說話不陰不陽的:“給你兒子的見面禮,行嗎?”
夏耳嗔他一眼:“什么兒子不兒子啊!我剛才是在看微博好不好!”
陳歲眉目舒展,雨過天晴:“我說的是這個兒子。”他指向阿貍,“你以為我在說什么?”
獸醫反映有時候不好給河貍喂東西,陳歲就想給它用奶瓶試試,今天是特地來送東西的。
夏耳說不過他,氣鼓鼓地看向別處,眼睛亂掃時,無意瞥到陳歲的鞋子。
好像最近網上的熱潮就是鞋子了,很多男生都是鞋子控,或許別的會出錯,但買鞋肯定不會。
可是,該怎么才能不著痕跡地打聽到他的尺碼呢?要不自己量一下?
剛好這時,陳歲跟她說話:“你最近很忙嗎?見你最近總待在辦公室里,平時也不怎么出來,可不止我一個人懷疑你在談戀愛。”
夏耳用視線把自己的鞋子跟陳歲的鞋子進行對比,來估算他鞋子的大小,可是鞋碼這東西,大了小了都難受,可不能隨便亂估。
她說:“是有點忙,有稿子要改。”
陳歲點點頭,隨口問了句:“好改么?”
“還……”她本想說“還好”,在脫口的瞬間,夏耳突然想到什么,話鋒硬生生一轉,“還挺難改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辦了,要不,你幫我看看吧?”
她沒給他拒絕的機會,拿出手機,找到手機里的文稿,捧到陳歲面前。為了能夠指給他看,她站得離他很近很近。
“就是這兒,編輯說我感情戲寫的不好,還說我……”
她原想把程可魚那句“一看就沒談過戀愛”照實復述,又覺得說出來之后,好像挺丟臉的,顯得自己有點沒魅力。
她合理美化了一下那句話:“……說我談個戀愛就能寫好了,你旁觀者清,幫我看看,真有她說的那么過分嗎?”
她這邊給他指文稿上需要修改的地方,她的鞋子在下邊光明正大地貼住了陳歲的鞋。
借著他仔細看的工夫,她記好自己的鞋子到他鞋子的哪里,再挪動腳的位置,看看上面差了多少……
沒想到,陳歲以為自己礙到了她,就把腳換了個地方。
夏耳:“……”
還真是小耳朵量鞋未半而中道崩殂呢。
夏耳換到另一邊,再次貼住他的鞋子,沒想到才剛碰上,他又避開了。
她有點崩潰,怎么這么難啊?
她急得抓耳撓腮,身旁的陳歲掃完她的文稿,把手機交還給她,狹長的黑眸里,隱約閃著亮潤的光。
“看完了。”
“哦哦,怎么樣?”
她沒指望陳歲真能說出什么,畢竟陳歲應該不愛看小說,更不懂寫作。要他來說,純屬外行點評內行。
讓他看,本就是為了轉移他注意力,量他鞋碼的借口。
陳歲摸了摸下巴,一臉深沉地:“我覺得,你的問題確實很大。你只是寫了她喜歡他,可是她喜歡他什么呢?喜歡他細心,那他們吃飯時,他就應該為她做好一切;喜歡他溫柔,那她即使犯了小錯誤,他也會包容,而不是簡單的,她跟他吃了一頓飯。”
夏耳還以為他是隨便說說,沒想到他真的說得頭頭是道,她起先聽得隨意,聽完后,認真思考了一下,發現的確如此。
陳歲神情正經:“既然呈現,那就要呈現出最好的,如果你交出這樣的東西來,編輯會滿意嗎?讀者會滿意嗎?你意識到問題所在卻沒有寫到最好,將來回想起來,不也是一個沒法彌補的遺憾嗎?”
夏耳想到將來自己可能會在深夜后悔,那種滋味真是無比難受。
她不禁皺起眉頭,心都跟著提了起來。
她憂心忡忡:“那怎么辦?我確實不太知道怎么改,我最近悶在房里,一直沒有頭緒,編輯還在催,我快急死了。”
陳歲嘆了口氣:“聽你這么說,確實有些難搞。”
夏耳也嘆氣:“沒事,我再好好想想。”
陳歲沉吟了下:“不過……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嗯?”夏耳眼睛亮了下,“什么辦法?”
他語氣不疾不徐地:“編輯不是說了么,你寫不出好的感情戲,歸根結底,是你自己缺乏體驗感。”
“……嗯?”
夏耳猛地抬頭。
像是有人撩動了她心頭的音弦,她的呼吸突然有些急促,隱約地,預感到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她努力平穩呼吸,等待著,陳歲的下文。
他一臉沉思,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
“咱倆這么熟了,我總不能,見死不救。”
“嗯……”
“那要不,我就犧牲一下。”
夏耳心里的小兔子快要蹦出來,撲通撲通,她壓不住自己的心跳了。
“什么……什么犧牲。”
“為了讓你寫出完美作品,我呢,可以考慮為藝術獻身一把。”
陳歲單手撐著桌案,微微俯身,視線與夏耳齊平。
一掌寬的距離,那張過分帥氣的臉,竟有幾分蠱惑人的意味。
他用那種分外蠱人的語氣問她。
“你呢?愿意跟我談戀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