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疆回到內陸,竟然感受到了海城冬天的暖,魔法攻擊在厚棉衣面前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回來后,夏耳再刷手機,流暢的信號讓人想要落淚,在青河縣時信號總跟不上,人跟人的交流幾乎回到了從前。
先是主編的催稿。
“親愛的,新書寫的怎么樣了?在新疆有沒有碰到什么靈感?”
“有什么思路咱們可以聊一聊,幫你一起構思呀”
再是大學室友李霏霏的消息。
“姐妹!我下個月要結婚了,你有空來參加我婚禮嗎?”
“我還缺一個伴娘,你懂我意思的吧?!?
他們六月畢業,那時候她們還是單身,這才半年,她的室友居然就結婚了,好快。
感嘆的同時,又有些惘然。他們才脫離校園不久,在她的認知里,還沒能走出學生這個身份,而她的同齡人居然就要組建家庭走入婚姻了。
夏耳打字回復:“恭喜!伴娘我會去的,你給我個時間地點?!?
李霏霏:“下月8號,是周日。不過不在海城,在蓉城,你有時間的吧?”
夏耳:“有的。”
李霏霏發來個酒店地址,說:“到時候直接來這里?!?
結束聊天,夏耳直接訂了去蓉城的機票。
然后還給她爸媽打了個電話報平安,說了自己去了新疆的事兒。她沒有在去前說,說了只會讓她爸媽每天打電話,惦記,不如先斬后奏,免去他們擔心這個環節。
順便還說了下自己碰到陳歲這個事。
徐鳳琴長長“唷”了一聲,很唏噓的語氣:“這孩子,怎么跑那去了?!?
夏耳解釋:“他比較喜歡那些小動物,就去了?!?
徐鳳琴:“陳歲現在咋樣,變模樣沒?挺好嗎?有對象沒呢?”
夏耳:“都挺好的?!?
大概聊了幾句,徐鳳琴也嘆了一聲:“你們兩個孩子,還挺有緣的,跑這么遠也能碰上。也算行?!?
夏爸爸的聲音遙遙傳過來:“你讓我跟閨女說兩句,別拿著那個手機一直說,行不?!?
“我跟閨女還沒說完呢,你搶什么搶,一邊兒等著去!”
“你都說多長時間了,我還一句話沒跟孩子說呢,光聽你說了。”
她的爸媽就這么拌起嘴來,讓夏耳哭笑不得,對手機說:“媽,讓我跟爸說兩句吧。”
夏爸爸有人撐腰,說話都有底氣了:“聽聽,閨女說了,要跟我說話?!?
徐鳳琴這才不情不愿把手機遞過去。
夏爸爸語氣很開心:“閨女,什么時候回來過年?爸爸買了兩百多塊錢的豬肉,等你回來給你做排骨吃。”
夏耳聽了父母的聲音,心里面感覺一陣暖意,比嚴寒之中回到溫暖的房間還要暖。
她不自覺想對著父母撒嬌:“還沒確定呢。我舍友馬上要結婚了,等參加完她的婚禮再定嘛。”
夏爸爸:“今年過年早,一月就過年了,你也早點回來,別在外邊兒待太久,晚了就不好買票了,春運人那老多呢。”
“知道啦!”
“你舍友都結婚了,你也別單著,是時候該找一個了。雖然說呢,咱們閨女長得漂亮,又這么有才華,優秀,是吧,但是有條件差不多的呢,也得給人家一個機會?!?
夏耳控制不住臉上的笑:“我這不是還沒碰到合適的嘛。”
“大學四年了還沒碰上,這都畢業了,得啥時候才能碰上?正好你不是要去參加婚禮嗎,那老多同學都參加,萬一就碰到合適的了呢?”
“……”夏耳:“爸我先掛了,有個稿子要交,來不及了?!?
“那行,閨女,快去寫吧,爸不耽誤你了啊。你多穿點,別老熬夜,不管多晚起來,也得吃早飯,知道嗎?不然不就把胃餓壞了嗎?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沒有好身體,就啥都沒有……”
徐鳳琴一把搶過電話,還沒靠近話筒,隱約能聽見她吐槽夏爸爸:“行了,拿過來吧,沒聽閨女都不說話了,還在那說?!闭f完,又對夏耳說:“你去忙吧,記得早點回家。”
掛斷電話,夏耳算了算,她上次回家,已經是去年五一的事情了,畢業到現在還一次都沒回過。
她爸媽一定特別想她。
她忽地又想起,不知道陳歲這幾年間在西北那邊,有沒有回過家。
多少也應該,回過的吧。
夏耳沒再想了,她從機場回到在海城的住處,打開電腦開始構思新書大綱。
這次去新疆,她確實有了一個模糊的想法,但是具體的,還需要把大綱定下來才能細化。
大綱是把想法具體化,人設是用來適配這個故事,人設不同,故事發生的細節也千差萬別。
關于新書,她這個模糊的想法,還是受陳歲啟發出來的。
在他說起為什么會到新疆,做起動物保護這份工作的時候。
她覺得,這項偉大的工作,需要有那么一個人,一支筆,去講述,把他們的辛勤和偉大說給所有人聽。
她愿意去當這個人。
只是該講一個怎樣的故事,她還沒有想好。
在參加婚禮前的日子里,她一直都在專注這件事,可惜一直沒能定下來。
很快到了室友李霏霏結婚的日子,夏耳飛到蓉城,參加她的婚禮。
李霏霏不是本地人,從別的城市嫁過來的,所以新郎明天會到酒店來接親。
到了酒店,其他伴娘有個她高中同學,還有個跟她一樣都是大學室友,雖然分別才半年,但是彼此都非常想念。
互相擁抱了下,她們開始敘舊。
言談起近況,各自的事業,生活,最后聊到李霏霏突然的結婚消息。
李霏霏說:“其實也沒有很突然,我跟他是打游戲認識的,他大學畢業后去了海城,我也在海城,就這么見面了,沒多久在一起,因為互相都比較熟悉,就也沒什么磨合期,結婚也是自然而然?!?
她說起這些,一臉幸福的樣子,夏耳看到曾經的朋友得到幸福,也會為她開心。
“伴娘服在那邊,你們要不要先試試合不合身?有哪里不合身今晚還能改。晚上我們還要去一趟結婚的酒店,彩排一下婚禮流程?!?
另一個室友說:“那看來今晚就能見到這位神秘的新郎官真面目了?!?
女孩子們說說笑笑的,很快到了晚上。李霏霏帶她們到舉行慶典的酒店彩排,也因此見到了神秘新郞。
長得白白凈凈,個子一米七出頭,不算很高,地域原因,在蓉城也算高個子了。
彩排的時候由司儀主持,司儀看到男方只有一個伴郎,問:“其他伴郎呢?”
新郎說:“有個伴郎晚上才到,另一個去接他了。沒事,流程我們晚上會告訴他。”
“那這樣也行。”
夏耳第一次當伴娘,發現南北方結婚還是有很多不同的,像蓉城這邊娛樂氣息比較重,下午完成婚禮儀式,賓客都不能走,因為下午大家要在一起打麻將,喝茶,晚上吃了散伙飯才能走。
就蠻有城市風格的一個習俗。
這一晚上光顧著跟朋友聊天,大家都沒怎么睡好,第二天早起化妝,等待新郎過來接親。
“新娘的鞋藏好了嗎?”
“藏好了!”
“一會兒新郎來了,別隨便就讓他進門,娶媳婦哪有那么容易的,怎么不得多要點紅包?!?
說著話,就聽走廊外面傳來很多腳步聲,有一個男聲在外面高昂地喊:“開門,接新娘子了”
門開了一條小縫,新郎堵著門口,手里拿著一捧花,李霏霏的高中同學在門最外邊兒,開始刁難新郎,要他干這干那。
屋子里外的賓客全都在笑,伴郎為了讓伴娘開門,拼命往里面塞紅包。
伴娘不為所動,輪流出問題去為難新郎官。
第三個才輪到夏耳。她不是愛熱鬧的性子,在心里默默想了半天,剛要過去開口。
她從門的最里面走到最外面,在門縫口,直觀地越過門外的新郎官,看到門外的所有人。
當然也包括高高站在最后方的,西裝革履的陳歲。
伴郎和新郎都穿西裝,這個時候,北方人的身高優勢就出來了,加上陳歲本就出眾,剪裁合身的西裝穿在他身上清瘦,筆挺,單薄的眼皮,配上那張臉,使他整個人看著都有一股冷感。
即使身處在熱鬧中,也天然隔絕在熱鬧之外。
走廊里和房間內,全都是親朋們的歡笑聲,伴郎們在起哄,伴娘們激動的叫。酒店的墻壁還有房間內,全都裝飾得喜氣洋洋,到處都是紅色的。
在這樣的時刻,她穿著白色半裙式的伴娘服,細細瘦瘦站在門內,越過門口的新郎,怔怔看著身穿西裝的他。
周遭的什么東西都看不到了,她只能看到他。
怎么會這樣。
怎么又是這樣。
四千多公里的新疆,近兩千公里的蓉城,不論相距多遠,她總是會碰到他。
明明是別人喜悅的陪襯,但在這一刻,夏耳在遙遠的城市里,也好像,擁有了自己的小小喜悅。
其他伴娘見夏耳一動不動,拍她胳膊:“夏耳,你出題呀?!?
“啊,我……”
她連想題目是什么都忘了,大腦陣陣發白,其他伴郎趁著這個空檔,像哈士奇出籠那樣開始往房間里猛沖。
夏耳首當其沖,被撞進來的男人撞了個趔趄,她下意識去抓門把手,卻抓住了一條手臂,伴隨著的,還有一道熟悉的聲音。
“小心?!?
夏耳今天穿了帶跟的鞋,她穿不習慣,幸好有人拉她一把,不然很容易崴腳。她勉強站穩,抬頭一看,陳歲居高臨下看著她,眼眸微垂,她又看到了他眼皮褶皺處的痣。
有人注意到了他們這邊的動靜,張口就說:“唷,啷個回事,這是又要成一對兒嗦?”
夏耳如夢初醒,猛地縮回手,不自在地別了下耳邊柔軟的發。
手臂上還留有他的力道,殘存不去。
就跟他給人的感覺一樣。
接觸過,就忘不掉。
一起做伴娘的同學過來問她:“夏耳,你沒事吧?剛才怎么不出題啊,便宜新郎了。”
夏耳搖頭:“沒事,剛才走神了。”
人多不方便敘話,夏耳抬頭又看陳歲一眼,后者朝她揚了下下巴,示意她先過去。
有些話不用多說。
夏耳喜歡這心照不宣的感覺,默契屬于心意相通的人,滿場的人,只有他們兩個互相懂得。
之后的流程,夏耳很難再做別的事,總是會不自覺想去看一眼陳歲。
陳歲也會看她。
如果連這場合他們都能遇到的話,這確實是老天注定的緣分了吧,夏耳想。
新郎把新娘接到婚房去,她們這些伴娘坐在一輛車上,在婚車后面跟。
那個高中同學說:“我看有個伴郎還挺帥的,霏霏她對象咋想的,請那么帥的伴郎,這不是搶風頭嗎?”
大學室友說:“是挺帥的,也不知道有對象沒有,等回頭托霏霏問問她老公。”
夏耳本來在聽,聽到這里,她的心里忽然有一些,微妙的不舒服。
不是針對她的同學,也沒想針對任何人,大概是跟高中時期一樣的,有些自私的想法。
想把陳歲私藏起來。
不給任何人分享。
夏耳的手指摳弄裙角,冷不丁在一旁開了口:“他有對象的?!?
“?。磕阍趺粗溃俊?
夏耳笑了笑:“我跟他是發小,他高中時就很多人追了,后來他轉去外地我們就沒聯系了,沒想到會在這碰上?!?
“真的假的,你沒騙人吧?”
“有這概率,你都可以買彩票了。”
夏耳看著她們兩個,也沒閃躲:“待會兒下車,你們直接去問他啊,他叫陳歲,生日是八月五號……”
見她說話不似作偽,她們兩個就不再問了。那個高中同學說:“問就不問了,但是你們這都能碰上,確實是太巧了,巧得有點不像真的。”
等走完婚禮儀式,賓客們吃完飯,一齊上樓去打麻將。
夏耳跟陳歲兩個外地人,根本不會打,就到茶樓去喝茶。
喝茶,麻將,采耳,已經寫進了蓉城人的dna,也是這座城市的文化。
順著窗邊往下看,能感覺到節奏慢悠悠的,所有人都很悠閑。
“你怎么會來當伴郎?!毕亩踔鵁岵瑁斑€是第一次看你穿西裝的樣子,挺帥的。”
“會嗎?”
陳歲毫無所覺,視線在夏耳身上從上掃到下,緩慢打量,卻并不會讓人感到冒犯,像是要好好把她認識個遍,半晌,緩緩開口:“我倒覺得,你今天有點奇怪?!?
夏耳心里一凜,下意識去撫自己的頭發,低頭檢查自己這一身。確認自己并沒有哪里不對勁,夏耳才小心地問回去:“哪里奇怪?”
陳歲見她這樣,彎唇笑了,伸手把沾到她嘴唇上的長發理到一邊,淡聲安慰:“別慌,就是覺得,你今天怪好看的?!?
夏耳一怔,緊接著臉頰一紅,緩緩低下頭去。
上大學后的這幾年,不少人都對她說過這話,她已經學會面不改色地接受稱贊,可同樣的話從陳歲嘴里說出來,就那么讓人,讓人臉紅。
陳歲斂眸給她添茶:“新郎是我大學室友,關系不錯,早早給我發了請柬,我就來了,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你?!?
“這樣?!?
“本來么,還覺得過來一趟怪麻煩的,現在”
他再次拖長尾音,深色眼眸定定注視夏耳,掃過她的眼尾,掃過她因為靜待下文,而微啟的紅唇。
“現在……”夏耳輕輕重復。
“現在,我得給我同學包個大紅包?!?
夏耳捕捉到他話里的深意,心底羞怯得想躲,但還是佯作平靜,用同樣的眼神看了回去。
“為什么要包大紅包啊?”
她本就嬌憨可愛,裝起糊涂渾然天成,想從他口中確認答案。
陳歲用拇指摩挲杯子,微笑:“老婆找得好,不值得祝福么?”
夏耳心頭猛地一跳,不確定陳歲說的這個“好”,是不是她想的那“好”。
是真的在夸好,還是因為他同學娶了她,所以他得以在婚禮這天,跟她相遇好?
她抿唇,有樣學樣,老神在在地:“那我也要給我同學包個大紅包。”
陳歲失笑:“你包什么?”
“沒什么,就覺得我室友眼光好,會挑?!?
陳歲一頓,端起茶杯來,若無其事地喝茶。
夏耳唇角微揚,看向窗外,心情愉悅得很明顯。
“你什么時候走?”
“晚上吧,我打算直接回織女鎮,我爸媽讓我早點回家過年。你呢?”
“差不多,晚上飛機,明天趕大巴回青河縣?!?
夏耳聽他這樣說,心里頭閃過什么,問:“那你們什么時候放假?”
“快了,二十七左右吧?!?
“你回海城過年嗎?”
“……嗯?!?
夏耳點點頭:“那你這樣,有點點折騰,畢竟坐飛機也挺累的?!?
“坐著還累???”陳歲揚了揚眉,“嬌氣。”
夏耳羞惱:“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陳歲漫不經心,“逗你的?!?
“……”
看她紅臉的樣子,陳歲忍不住笑:“怎么辦啊你,都這么大了,還是個小傻子。”
晚上吃過散伙飯,陳歲跟夏耳一齊打車去機場。
夏耳是夜班飛機,到了織女鎮的所屬市,她找個酒店休息一下,再坐大巴回到鎮上。比較折騰。
兩人一前一后過了安檢,沒多久,就要分別了。
陳歲帶她到特產店,買了一些蓉城特產,什么兔頭之類的,然后把她送到登機口那兒,特產遞給她,說:“這是買給叔叔阿姨的,這么多年沒回去,幫我帶個好。落地到家記得跟我說一聲?!?
夏耳沒拒絕,說:“那你餓了記得買點東西,再晚點機場那些快餐店就都關門了?!?
陳歲揉她腦袋:“知道,謝謝小耳朵關心?!?
夏耳耳朵一熱,回頭看了眼登機口處,已經開始檢票登機了。
她心里忽然有些傷感,轉頭回看陳歲,他身姿挺拔站在她面前,那張張揚帥氣的臉,惹人頻頻注目,他卻只低頭看她。
怎么又要分別。
她討厭分別。
她忍不住抬手,又去摸了下自己耳垂上的痣。
“怎么一臉不開心?”陳歲俯身,“發生什么事了嗎?”
“沒有。”夏耳搖頭,“我在想,到底要什么時候,我們才能不總是離別?!?
“小時候,高中的時候,上一次,這一次,還有不知道什么時候再見的下一次。”夏耳輕輕笑了一下,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你知道嗎,有個伴娘說咱們兩個有緣分,可是誰的緣分是這樣的,如果這樣算緣分,那我寧愿不要。”
陳歲一怔,食指無意識地蜷了蜷,沒有說話。
夏耳沒聽到他的回答,她也不要他的回答,她只是想把這些話說出來而已。
再次抬頭,仍舊是甜甜的笑臉,夏耳揮了揮手:“我去登機啦,再見!”
“……嗯?!标悮q應了一聲,也跟她揮揮手,“再見。”
她背著包,把登機牌交給地勤人員,后者檢好票,只聽電子音機械性地發出四個字:“歡迎登機?!?
她走進登機口,身形很快消失在他視線中,陳歲不知怎么,緩緩捂住自己的心口。
他們分別四次,前兩次都是他離開,她在原地看著他走。
然而這兩次,輪到他目送她遠行。
陳歲第一次體會到,原來看著別人一點點走遠,竟是這樣的感覺。
明明是親眼看著她離開,卻總是忍不住懊悔。
懊悔沒能來得及好好看她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久等了,這章寫了我五天,終于寫出來了tt,對不起大家,非常抱歉
下次見面就開始談戀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