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嫂把晏西鳴帶到后就走了,讓他們單獨相處。
氣氛有些尷尬。
梨念穿著笨重的人偶服，又悶又熱，見晏西鳴眼神怪異地看著自己,心里也覺得挺別扭的,但比其身份曝光,這都不是事兒。
這已經不僅僅是晏西鳴會不會接受的問題,還關乎她的面子問題，期中考試后不久她才對著他大放厥詞說期末考試一定會超過他,可轉眼她就不爭氣地請他做了家教，這不是打臉嗎？
絕對不能暴露身份！
死都不能！
“那個，”梨念把手伸進頭套調整了一下變聲器的角度,以防真聲泄露，她又問了一遍：“你就是我媽給我找的家教？”
“嗯,我是。”晏西鳴不愧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迅速斂去所有情緒，波瀾不驚道，“李小姐是吧,請問怎么稱呼？”
梨念用渾厚的男低音報出了自己的小名：“叫我妞妞就好。”
“……妞妞小姐。”晏西鳴淡定叫道,“可以問問你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嗎？”
梨念道：“我有自閉癥,只有穿成這樣才敢見外人。”
“不悶？”
“可以忍受。”
“……”
晏西鳴說回正事：“聽你媽媽說,你的基礎還可以,課本和做過的練習題給我看一下。”
“哦。”梨念早有準備，指了指桌上的一摞書，“那就是。”
晏西鳴本想看看她的水平如何，可翻開習題冊的第一頁就沉默了。
“為什么都是空白的？”
她歪了歪憨厚呆萌的熊貓腦袋，“我都不會，不然找你干嘛？”
晏西鳴點頭,“所以你是想讓我從小學開始教你？”
“……”
梨念看著他冷漠的臉，感覺如果她敢回答是，他馬上掉頭就走。
“呃，那也不至于……我學的理科，我物理不是很好，還有數學，然后英語的語法也總弄混……”
梨念不知不覺把自己的真實情況說了，反正錢也花了，怎么著都得有所回報吧。
晏西鳴若有所思，“化學呢？”
梨念想也不想，“這個就不勞你費心。”
她至今還對化學期中考試耿耿于懷，恥辱，絕對的恥辱！
晏西鳴沒再說什么，坐到書桌前，修長的手拿過草稿紙和一支筆，低頭開始寫起了什么。
梨念湊過去看了一眼，他在給她出物理題。
這熟悉的感覺，讓她想到了當初在周梓悅的作弊事件中，他也給她出了題。
不愧是當過家教，職業素質就是高。
十分鐘后，晏西鳴把出好的題給她，“你做一下，我看下你水平。”
“哦。”
梨念拿到題后迅速瀏覽一遍，頭套底下的臉上浮現出濃濃的驚訝。
這些題無一例外，正好就卡在她最不擅長的電磁感應上面，也不能說完全不會，只能說是一知半解。
晏西鳴出題的度把握得很好，仿佛是掐著她的薄弱點出的。
不是吧，他就只和她說了幾句話就對她了解得這么清楚了？
梨念想歸想，還是老老實實拿起筆做起了題。
用的是左手。
他們是朝夕相處的同桌，晏西鳴肯定認識她的筆跡，為了不被發現真明目，梨念這一個禮拜還練了左手寫字。
穿這身衣服寫字本來就不方便，又是用的左手，寫出的字可想而知。
丑出新高度。
梨念寫的時候，晏西鳴就在旁邊淡淡地看。
她羞愧了，用手擋住紙，“你先別看，我緊張。”
晏西鳴淡漠地看著她鬼畫符般的數字，“緊張什么，反正也沒人看得懂。”
“……”
“你可能真的得從小學語文學起。”
梨念一聲不吭地換成右手寫，因為戴著手套，字跡和原來不大相同，她不再有顧慮，認真地計算題目。
晏西鳴在她旁邊，看到她熟練地套用公式，開始寫得很流暢，但到后面就逐漸乏力，停停算算，慣用的解題思路，喜歡用的定律公式，解題的書寫順序習慣……
晏西鳴微微瞇起眼。
十五分鐘后，梨念終于寫完了，拿給他看。
晏西鳴看了一遍，用筆點了點題，“你的解題思路是對的，但公式全用錯了，所以后面全錯。”
他仔細給她講解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梨念的錯覺，他的聲音比剛剛溫柔了許多，還很有耐心，講一下會停頓一下，問她有沒有聽懂。
草，這是我能有的待遇嗎？
梨念在學校被他打擊得慣了，竟然有點受寵若驚。
“懂了懂了，您繼續。”
晏西鳴看了她一眼，繼續了，還放慢了語速，簡直不要太貼心。
梨念在邊上瘋狂做筆記，心中感慨，這就是人民幣的力量嗎？能讓高嶺之花折下他的腰，撬開他的嘴，提供賓至如歸的服務。
愛了愛了。
后來，晏西鳴又給她出了其他科目的題測試她的水平，整個下午兩人都是在學習中度過，到了時間后，晏西鳴起身告退，梨念抬頭問他：“你明天還來嗎？”
言下之意就是問他愿不愿意做長期。
晏西鳴垂眸看著她，輕輕“嗯”了一聲，“來。”
梨念滿意了，“那我去和我媽說一下，你等等，我們簽個合同。”
“不用。”晏西鳴淡道，“我明天會準時過來，今天布置的題目記得寫。”
在梨念起身的功夫，他已經離開了房間。
她不理解，簽合同是為了保障他的權益，他跑那么快干嘛？又不是簽的賣身協議。
晏西鳴給梨念當家教的時間是星期六和星期天的下午，每個禮拜上兩次課，然后月入兩萬。
梨念不擔心他會不做，這種躺著賺錢的工作誰會不要？
果然，第二天晏西鳴如約而至，梨念還特意換了個蘿莉音迎接他：“晏老師，下午好呀~”
嗲里嗲氣的。
差點被她送走的晏西鳴：“……”
他眉心跳了跳，“你能不能正常說話？”
“我很正常啊。”
“我是說用原本的聲音。”
“那我就是啞巴了。”梨念道，“我社恐。”
晏西鳴面無表情，“我寧愿你是個啞巴。”
梨念：“……”
總而言之，除了聲音，他們的相處還是很愉快的，晏西鳴對她簡直和在學校判若兩人，她做不出題時他會鼓勵她，做出來了會夸獎她。
哪里像是在學校，每次她遇到不會做的題，糾結著要不要低頭問他時，他雖然什么都沒說，但從他的眼神里她能感受到鄙視，一副“你竟然連這種題都不會做”的表情。
氣得梨念不想理他。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晏西鳴當她的家教已經快一個月了，這一個月里，梨念已經習慣了每個周末穿上笨重的玩偶服和晏西鳴碰面，同時對他私下的樣子更加了解。
比如他不喜歡吃甜的東西，比起奶茶更喜歡喝涼茶，比如他也會玩手游，有時她寫題的時候，她看到他無聊地玩著密室逃脫，再比如他雖然喜歡看中外雜談小說或文學名著，但卻不喜歡看語文老師指定他們課后閱讀的古典名著。
梨念問他為什么。
晏西鳴回答當興趣變成義務，那興趣就失去了興趣。
梨念似懂非懂，反正她都不喜歡看。
是本子不夠色還是小說不夠甜，她吃飽了沒事才會去翻外國人寫的東西。
在這一個月里，在他的教導下，梨念明顯感覺到自己的物理和數學成績突飛猛進，期間物理一次小測驗，她竟然考了89分，實現了歷史性的突破。
當晏西鳴再次給她出了兩道有難度的物理題后，她竟然全都答出來了。
“不錯，全對。”晏西鳴批改完后，唇邊難得露出一絲笑意，對著今天是小丑裝扮的梨念點點頭。
“好耶！”梨念開心地彎起眼睛，“那今天就到這里吧，我們明天繼續。”
晏西鳴卻平靜地道：“我明天就不來了。”
“啊？”梨念愣了，笑容僵住臉上，“為什么？”
晏西鳴站了起來，垂著眼皮收拾東西，“該掌握的你也掌握了，我已經沒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梨念挽留他：“你可以教別的科目。”
她的聲音透著連自己都沒發現的不舍。
晏西鳴還是搖頭，“抱歉。”
梨念使出殺手锏，“還沒到一個月，你工資都領不到哦？”
晏西鳴無所謂：“隨便，我走了。”
他說完就轉身離去。
梨念不敢置信睜大眼，什么情況？他連工資都不要了？那他這個月不就白干了？
眼見他真的要走，她顧不了那么多，急忙去追他，“晏西鳴，你等等！”
可穿著人偶服跑步實在太不方便，她沒跑兩步腳下就不知道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整個人往前倒去。
晏西鳴轉頭發現了，下意識伸手去接她。
一聲巨響后，梨念重重倒在他身上，在偶像劇里本該是很浪漫的一幕，卻被梨念搞成了殺傷力巨大的兇案現場——她有棱有角的頭套直接砸在了晏西鳴的臉，疼得他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
“你沒事吧？”梨念慌張抬頭問。
“……嗯。”晏西鳴聽到她的聲音，語氣忽而怪異起來，“你起來。”
看到他沒事，梨念反而不急了，笑吟吟道：“我不，除非你答應我你還繼續教我。”
這么一個提升成績的神器她可不想放過，果然只能用魔法打敗魔法。
此時此刻，梨念已經忘了讓晏西鳴當家教的初衷，一心一意要在期末考試打敗他！
晏西鳴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時語氣重了幾分：“梨念，起來。”
“我就不……”梨念反應了幾秒，“什么？你叫我什么？”
“梨念。”
晏西鳴吐字清晰，一字一句，平靜的口吻下帶著幾分無奈。
“你現在能從我身上起來了嗎？”
“我才不是……”梨念張口就要否認，但出聲后猛然發現自己的變音器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她嘴邊掉下去了。
她腦袋嗡地一聲，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