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是個干脆的人,接下任務,并且得到了讓他實力增長的許諾,他就立刻啟程前往了橋頭鎮。
風珉帶出來的這幾個護衛,各有擅長的方面,他跟老胡在情報獲取方面都很有建樹。
不同的是,老胡擅長從日常中剝離組合出有效信息,適合陳家村那種單純的地方,而老六更擅長融入三教九流,迅速整合復雜多樣的信息流。
自從上次橋頭鎮的混混踢到鐵板,連他們的庇護傘郭衙內都自顧不暇、要斷腕求生以后,剜去了這顆毒瘤,橋頭鎮就變得安穩許多。
不過混混們銷聲匿跡了,但乞丐還是存在的。
老六一來就換了一副模樣,混進鎮上的丐幫。
——鎮上來了什么富貴人,沒有人比乞丐更清楚。
老六本就出身底層,在進護衛營之前當過乞丐跟小扒手,正是因為偷到了他義父——護衛營的主管身上,才被拎了回去。
這些年他當著忠勇侯府的護衛,打聽消息的本事不光沒放下,還見長了。
三教九流的門道他都熟得很,一來到橋頭鎮就如游龍歸海,很快就跟丐幫的領頭人混熟。
一旦找對人,意姑娘交待的任務——查清程家母女是什么時候來的、租了哪家院子,又帶了多少人、跟什么人往來過,就全都清楚了。
陳松意給了他兩天的時間,他過來一個晚上就摸清了大概。
到第二天,就瀟灑地揮別了自己剛認下的大哥,去程家母女落腳的宅子蹲點了。
在賣餛飩的攤子上,老六蹲了一個早上加下午,看著往來的人,對照自己掌握的名單,樂了。
一個從五品京官的太太,衣食住行比他們公子爺還講究。
這程劉氏不愧是出身富豪之家,在這里落腳也有諸多掌柜來拜訪,有劉家商行的,也有別的鋪子登門來給他們送貨品的。
這位程夫人似乎身體不好,天天喝藥,在老六掌握的情報中,鎮上的大夫也是隔三差五就來。
她不怎么出門,采買都是交給身邊的管事娘子,來了鎮上除了去過幾回陳家村,去得最勤快的就是縣衙。
按照在這一帶乞討的乞丐說法就是:“她去縣衙的時候,車轍印都比平時深。”
車上不知裝了多少真金白銀去賄賂。
老六覺得這些沒什么特別,大概都不是意姑娘想要自己打探的。
這里頭最重要的,可能就是劉氏去找胡三婆的那一次。
不過可惜,他在這里蹲了一整天,也沒見到劉氏去跟那神婆打交道。
想要確認她這宅子里有什么神神道道,估計還得要進去看一看才能清楚。
老六喝了碗里的餛飩湯,坐在原地沒動。
公子爺他們很快就要來了,還是等意姑娘明天到了,由她來定奪。
再說橋尾鎮。
姚四等人收購藥材也很順利。
幾人扮作來收伏貨的藥商,給的價很不錯,收購的量也不小。
負責掌眼的姚四眼睛很毒,藥材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反而讓賣藥的人收了糊弄的心思,買賣很快就達成。
陳松意給的紙上寫著的藥材,他們只花了一天就收齊了。第二天陸續送到宅子里,裝藥的箱子能堆滿兩個車廂。
于是,少不得又再買了兩輛馬車,擴大了車隊的規模。
接下來,他們就要扮作行商,從橋尾鎮前往橋頭鎮了。
按照設定,他們是由這個交通樞紐走水路離開,當然都要變裝,免得被郭衙內之類的人認出來。
如果說,懂得藥理的姚四是大掌柜,那剩下的就是護衛跟隨從。
風珉則是他們的老爺。
為了防止風珉被認出來,姚四不僅給風珉換了身行頭,還把他給扮老了。
他給風珉貼上胡子,用上了隨身帶著的瓶瓶罐罐,給他人為制造了點皺紋。
當風珉扮好再出來的時候,跟小少年們在一起、教他們識字的陳松意看到老了有快二十歲的他,更像第二世她跟父兄所神交的那位戍邊大將了,不由得樂了,然后夸贊了姚四:“扮得好。”
她也沒有食言,讓他們去收的藥材一到位,就立刻調配了一回藥浴。
這個原本在第二世才由她師父帶到邊關,調配出來輔助她父兄修行的“金針藥浴刺激法”,提前出現在了江南的小鎮上。
她如同見過千百回一般,熟練地調配出了的藥水。
無論顏色、氣味,都跟師父調配出來的一模一樣。
雖然是大夏天,但在藥浴調配好以后,她還是讓風珉立刻就進了熱氣騰騰的浴桶里。
由于現在風珉還是在《八門真氣》的第一層徘徊,要打通的只是手部經脈,所以他穿著里衣泡進去,只要卷起袖子就行。
哪怕陳松意在旁,也不算非禮勿視。
這一次用不著用真氣輔助,所以她沒有親自下針,而是在攤開金針之后讓到了一旁,對姚四點頭:“姚護衛你來。”
一泡進浴桶里,風珉的額頭上就立刻冒出了汗。
他見姚四湊上前來拈起金針,笑嘻嘻地對自己道:“公子爺放心,認穴這種事我很熟。”
風珉自然不會擔心,抬起手沉聲道:“來吧。”
姚四已經看過那本金針刺激法,下針的時候無論位置還是深淺,都把握得十分準確。
他本身沒有真氣,但是這針依次扎下來,泡在浴桶中的風珉就漸漸有了跟在馬車上陳松意給他引氣時同樣的感覺。
那些存在于天地間,原本難以捕捉、難以凝聚的元氣,此刻竟順著金針的脈絡緩緩地涌來。
“感覺如何?”他聽見站在身旁的少女問。
扎完針的姚四也是一臉緊張。
“感覺到了。”風珉再三確認了幾次,才道,“是元氣。”
說完,便聽陳松意說:“抱元守一,運轉心法。”
風珉于是閉上眼睛,沉浸在了這種特殊的感覺中。
姚四這才松了一口氣。
身上插著金針浸泡在藥浴中,風珉的臉上沒有絲毫痛苦之色。
陳松意并不感到奇怪,因為眼下只是第一重,越往后面藥性越烈,才會讓人越痛苦。
姚四繞著這桶冒著熱氣的藥水轉了一圈。
《八門真氣》的武功心法跟輔助修行之法是分開的,他只看過后者,卻明白這金針藥浴刺激法的天才之處。他喃喃地道:“竟然能以藥材配伍,激發出其中的精華,來代替天地元氣……”
也就是說,只要有足夠的財力,有足夠好的人在旁施針,就有機會邁進內家高手的門檻。
他停住腳步,一臉的敬畏,“是什么樣的人,才能想出這樣的法子?”
自然是像小師叔那樣的天才了。
陳松意默默地想道。
可惜,師父拿著這個方法來邊關時已經晚了。
那時候大齊已經十分凋敝,危如累卵,收不到足夠的藥材,也就難以堆出一支尖兵來。
但這一次,她不晚。
見風珉已經沉浸在了修煉中,她叫上姚四出來,讓他把另外兩人叫進來。
元六去了橋頭鎮,剩下的賀三跟趙九盯著那群精力旺盛的小鬼頭入睡,被姚四一叫,才跟著他來到了公子爺的院子里。
陳松意已經在院中的石桌前擺好了金針。
方才,她是讓姚四上手給風珉下針,現在是她親自來。
用金針配合真氣,她將原版的金針刺激法在賀老三跟趙九身上演示一遍:
“姚護衛有什么不懂的,盡管問。”
其實那本冊子上,游天已經一切寫得很詳盡了,姚四要看懂一點也沒有問題。
但紙上得來終覺淺,姚四依舊看得很認真,不時會問上幾句。
而賀老三跟趙九感受著經脈中流動的真氣,都是心中大震——
難怪公子爺短短幾日戰斗力就提升了這么多!
意姑娘如今所為,跟內家高手耗費真氣,給人灌頂傳功有什么區別?
更令他們震驚的是,在他們眼中需要保護的少女,竟然是一個已經練出內勁的高手?
公子爺真是瞞得很緊。
不過隨即兩人想到她的師承,又覺得這很應該。
身為高人之徒,能夠學會鬼神莫測的推演術,自然也應該有這種程度的武力。
院中,借著明月與燈火,陳松意不止講了第一章。
她將從金針刺激法的第一章到第八章都給姚四講解了一遍。
姚四一邊聽一邊提出了一些問題,陳松意也憑借曾經的境界一一地答了。
賀老三跟趙九在旁聽著,不知道她的答案意味著什么,但姚四卻大受震撼,心中對她境界的評估一升再升。
直到亥時過了,這場教學才結束。
陳松意收起了金針,對著三人道:“可以了,你們公子爺在里面也差不多該結束了。早些休息,明日啟程去橋頭鎮。”
三人都應了。
明日還是趙九留在這里看顧這十幾個孩子,賀老三跟姚四同風珉一起去會胡三婆。
等賀老三跟趙九起身離開,陳松意又把卷起的金針遞到了姚四面前:“等回到京城,從準備藥浴到施針,都要由你給你家公子爺安排了。”
“是。”
姚四擦了擦汗,接過金針,感到自己接過了重擔。
陳松意放下手,看向亮著燈的房間。
姚四聽她說道:“越往后,藥浴帶來的痛苦會越發難以承受,如果他承受不住,無法保持清醒,你要勸誡他。如果配不好藥浴,也不能練,因為光有心法,容易走火入魔,陷入險境。”
“是。”
聽著這話,姚四感到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看來修習這門功法是要承擔風險、付出代價的。
內功心法在公子爺手中,跟輔助之法分成兩冊,意姑娘既把這門功法交給了公子爺,誰能練、誰不能練,就都由公子爺決定。
姚四想著,忽然覺得有點不對——
怎么感覺意姑娘這么心急,一口氣就給他講完了八章,又交待了這么多話?
然而沒來得及細想,陳松意便道:“進去給他起針吧。”說完起身離開。
姚四立刻照做,把這本輔修之法放回了懷中,進去給風珉起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