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劇烈搖晃,無雙扶住船欄,腳邊正有一個巨大的鐵鉤,緊緊扣住船欄,下一瞬船被拖動著。
一切只在轉瞬間發生,她的船準備從江上往烏蓮湖里拐,后面跟上來一條大船。本以為只是過路的船只,沒有在意,誰知后者揚著鼓帆,很快就追了上來。
書童讓船夫在船頭掛起一條藍色布,如果是烏蓮寨的船,必然會讓行??墒菦]有效果,那船反而靠的更近,眼見著船上的人也分分露了頭。
“不對,”書童開始發慌,雙手摁著船欄,看著靠近的大船,“怎么不是寨里的人?”
對面船上的人開始吆喝,有那力氣大的直接往這艘小船扔鉤索。
無雙倚著船欄坐下,將自己藏住,耳邊那些水匪的聲音越來越大,下一步肯定就是對他們下手。四下全是水,怎么辦
船身吱嘎響著,傾斜著被拖著走,兩名船夫顧不上別的,直接跳進水里逃生。
書童如今嚇呆住,方寸大亂。被對方抓住肯定沒有好下場,可是姑娘出了事,先生同樣饒不了他。
“快跳下去”無雙抬腳蹬了書童的小腿兒,喊了聲。
“姑娘,可先生…”書童看著無雙,眼中全是驚慌,話已經說不利索。
嘎巴嘎巴,木船好像隨時會崩碎掉。
無雙拉住書童,用力晃著他∶“不跳只有死路一條。”
這是凌子良的船,若真是烏蓮寨的人,必然不會動手劫掠,所以對方很可能是來對付凌子良的,說不準一路上就跟著的,選了這處平緩地方動手。
顧不了太多,她往書童懷里塞了快木板,而后自己身子一起,在船欄上一滑,率先跳進水中。
正月的水徹骨冰涼,整個身子墜下的時候,幾乎碎掉每一寸骨頭。
無雙現在管不了書童,就看人自己的造化了。
頭頂是巨大的碰撞聲,想來那群水匪已經上了她的船。就差這么一步,她就會落入他們手中。
無雙不會浮水,極力讓自己鎮靜,想要找一塊浮木。她憋著氣,好像回到了水神山那次,被人踢進江中,恐懼無助。
腦海中存著那時候的記憶,她試著像小孩子那樣,放松自己的身體,手往前劃著。要是碰到那兩個船夫,說不定也會幫她一把的。
可是很快身體凍僵,她沒了力氣,只能隨波逐流,手里抓著一截木頭,像小時候那樣被沖走。
天空暗了,她已經被沖出很遠,那邊江面上一團火光,是她的船被點了火,很快就會燒干凈。
無雙閉上眼睛,奇怪是她腳下能試到自己被卷著走,這是不是就是大哥所說的暗流?那么一會兒就會被卷進江底嗎,像當年的父親一樣
耳邊模糊聽見水花聲,好像還有人喊她的名字,無雙。
她手抓不住木頭了,不再是小時候的體格,她不可能會浮在水面上。水里好像有一只手,攥著腳踝將她往下拽,水不停的往她嘴里灌。
“咳咳……”無雙被水浪沖擊著,身子越來越沉。
最終,那塊木頭被浪帶走,而她沒入水中。身子在水中飄飄悠悠的下墜,猶如一朵妖嬈的花。
她口中最后一絲氣息吐出,手腳仍然不舍棄的蹬了兩下。
忽的,好像有什么纏上她的手腕,拽著她往上,隨后是腰被纏住,嘴邊好像碰上一抹溫熱,疼啊……
耳邊是水浪拍打的聲音,嘩啦嘩啦。
無雙動了動眼皮,胸腔的難受讓她咳了兩聲,嘴角一點水留下。
她睜開眼,眼前由模糊變得清晰,也就想起了之前江上的遇險。她跳進江里,后來支撐不住沉入水中……
活著,她沒有死。
無雙支撐著起身,身上酸疼得厲害,這才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團軟草堆里。不遠處生著一堆火,和草堆間隔了一道距離,應該是怕火燒過來。
低頭看著自己身上,只一件濕漉漉的中衣,外衫被木枝架在火邊烤,水汽絲絲裊裊。
她發現這是一個山洞,水聲清晰。是誰救了她?書童,還是船夫
身上冷得厲害,無雙縮著身子回草堆里。剛閉上眼睛,就聽見腳步聲。
她睜開眼,看著從洞口走進來的人,本來想感謝的話,生生卡在喉嚨里。眼看著人走到火堆邊,她才回過神來。
龔拓放下處理好的兔子,隨后在干草堆旁蹲下,手朝著無雙伸過去。
“做什么”無雙下意識縮脖子,聲音現在還發著抖。
別動,龔拓身子往前一探,單膝跪在草上,一只手扣上無雙的后腦,讓我試試。
無雙瞪大眼睛,下一瞬一只手掌落在她的額頭,停在那兒。突然明了,他是在試她有沒有發熱。
抬頭時,正好與他的視線相對。眸光幽深,慣常的淡薄,頭發濕著,貼在他的俊臉上。
“我,”無雙收回視線,偏偏腦袋在人家手里動不了,“遇上水匪了。”
“看到了,”龔拓收回手,隨后離開她一些,“還沒發熱,不過也沒那么快,要有藥才行。”
說著,他到了火堆邊,將兔肉架在火上烤。
無雙看去火堆旁,雙手捏在一起“世子救了我”
這話問得有些尷尬,問的人是,聽的人亦是。
嗯。龔拓看她,她縮成小小的一團往草堆了藏,頭發潮濕,順著臉頰垂下,白色中衣未干,貼著她的肩頭,隱隱透出里頭水紅色兜衣。
喉嚨一陣燥意,偏得百馥香的味道蔓延過來,他差點捏斷手里枝條。
“謝世子?!睙o雙道謝。
又是一陣沉默,他不問她為何出現在這兒,她亦不問他來此作甚。
“我看過了,這里應該是一處島子,四面全是水?!饼復匕褬渲Σ逶诘厣希焓纸忾_自己的濕衣,兩三下脫掉。
無雙本來在聽,下一瞬就看見人的胸膛,趕緊收回視線,小聲道“要想辦法回去。”
龔拓好笑,她以前可親自幫自己脫下過最后一件衣衫,如今看自己一眼,卻好像能把她眼睛燙到一樣“明日吧?!?
想了想,他撈起半干得外衫披在肩上。
“還有,”無雙抿抿唇,眼睛些許泛紅,“放書……”
那個啊,龔拓揚起臉,火光映著完美的一張臉,年節禮,一定要收的。
無雙臉頰微垂“謝謝你。”
不是她的錯覺,龔拓好像是跟以前不一樣了。不會強硬的接近、控制她,反而會安靜的說話。
“無雙,”龔拓想叫這個名字,但是面上沒有情緒,”萬一是荒島,你我出不去怎么辦?”
無雙不知道,她對烏蓮湖一無所知∶“會出去的……阿嚏!”
話沒說完,來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龔拓兩步過去,雙手抓上無雙肩頭∶“還冷”
無雙摸著鼻子,肩上一疼緩一緩就好了。
“要不,你坐到火堆邊,這樣會暖和些?!饼復卣f著,看著一堆草,其實沒什么大用。
無雙搖頭,身子動了下,左側鎖骨露出一些,那枚嫣紅的花瓣痣也現出一半。隨著她的呼吸,時起時伏。
龔拓趕緊將人松開,快速走回火堆旁,平穩著呼吸。
“呀!”無雙喊了聲。
怎么了龔拓看回去,胸中那股澎湃還未壓回去。
眼看無雙手指指著火堆,他低下頭才發現,自己的兔子掉進了火里。是他方才沖到無雙那邊,手里順著就扔下的。
龔拓心里罵了聲,趕緊彎腰從火里拾起來,幸而還能補救。
后面,他將兩人的濕衣撐在中間,像簾子一般,他坐這邊,她坐那邊。
無雙受不得凍,也就坐了過去,雙手放到火上烤,有了火,身上也開始慢暖起來。
“我大哥會找來的。”她像是安慰,又像是打破這詭異的寧靜。
龔拓往“布簾”看了眼,上面映著女子的玲瓏。這樣的場竟,他看著著實可笑。兩人以前什么親密事都做過,如今這樣,像兩個不懂情愛的傻子。
不懂情愛
他腦中翻轉著這四個字,與無雙,他真的有過情愛嗎?單純的歡愛癡纏,是情愛嗎
無雙抱著雙膝,面前伸來一只手,那是龔拓給她遞過來的肉,烤的火候正好,香氣直往鼻子里鉆。
拿著,龔拓看著地上的影子,便猜到她的心思,不用你還。
無雙接過,猜不透他這句話的意思,不用還這塊肉
她安靜的吃著,小口咬著肉片∶“世子在查烏蓮寨?”@無限好文,盡在
“官銀一直沒有下落,”龔拓斯下沒有烤焦的肉,從隔簾前面遞了過去,”前后兩年,再沒有線索,我這個都尉也別想當了。”
無雙再次拿過肉,唇邊沾著些油漬,終于泛出原先的紅潤。
那他出現在這里也就說得通了。她不知道官銀到底是不是大哥所為,反正外頭是這么傳的。所以,后面龔拓真的會和大哥對上嗎
她沒了胃口,衣服烘干得差不多了,她取下來重新回到草堆上∶“明日,我同你一起出去找路。”
龔拓看她,在那張柔弱的臉上看到了堅強∶“好?!?
得到回應,無雙躺去草堆上,疲倦襲來,身上沒有一處不乏倦。她縮了縮身子,很快睡了過去。
洞里安靜下來,只剩下柴火的噼啪響。
龔拓輕著腳步到了草堆旁,腿一彎坐了上去。他靠著洞壁,細看著那張睡顏,手指過去為她輕挑了額前發。
他緩緩俯身,更近的看著,眼神柔和∶“無雙,我還是會帶你回去。在此之前,我們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不是恩遠伯府的世子和寵婢無雙,而是龔拓與凌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