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二章還沒走出去呢
孫英典本以為有西山先生在,這一戰(zhàn)最起碼能讓黑旗軍吃一些苦頭。在軍務(wù)上孫英典確實算不上一個合格的將軍,但是在其他方面他絕對不是一個白癡。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憑他的實力絕對擋不住方解侵入蘇北道。
他之所以要打這一仗,而且要狠狠的打這一仗,是因為他深知一個道理……如果他不戰(zhàn)而降,那么他絕對不會被方解重視。相反,如果這一戰(zhàn)讓黑旗軍感覺到了疼,那么再投降的話方解一定會重視他。
西山先生就是他手里的牌,這一戰(zhàn),孫英典寄予厚望。
可惜,方解從一開始就沒把主要戰(zhàn)場放在這里。
黑旗軍陸續(xù)登岸的時候,消息也接二連三的傳來。
進攻亞寧城的黑旗軍在攻破亞寧之后分兵兩路,一路往流嵐渡這邊包抄過來,另一路換上了在亞寧城繳獲的蘇北軍的號衣,騙開了劉家鎮(zhèn)守的大野城,六家手里那些人馬連兵器都沒來得及亮出來就被人繳了械。
而守魚骨嶺的趙家,聽聞亞寧城被攻破之后干脆帶著人馬跑了。
到了這會,孫英典還能做什么?
他站在一側(cè),眼看著那個穿黑色長袍的年輕男人緩步過來,心里那股子憋屈和憤悶難以言表。這個時候他真的有些憤怒,憤怒于上天為什么這樣不公平。明明他出身要比方解高貴的多,可現(xiàn)在,方解貴為國公更是一方諸侯,而他呢,現(xiàn)在是敗軍之將,明天或許是階下之囚。
方解一邊走一邊詢問傷亡,數(shù)字還沒有統(tǒng)計出來,但傷亡并不是很大。
杜定北跟在方解身后,亦步亦趨。
方解回頭對他笑了笑:“打的不錯。”
杜定北臉一紅:“若不是主公提前安排好,屬下說不得已經(jīng)戰(zhàn)死在岸邊了。”
方解笑道:“我是三軍之帥,容不得自己人在不必死的時候死。你把能做的已經(jīng)都做了,這只是你人生中的第一次戰(zhàn)役,以后機會還有的是。這一戰(zhàn)能給你留下什么,以至于以后會做的更好才是重要的。”
杜定北點了點頭:“屬下還差的遠呢。”
方解道:“差的遠可不是一句客套話,而是一種態(tài)度。在岸邊的時候看起來你激勵士氣做的不錯,最初上岸那幾百人以你為主死戰(zhàn),這很好。但你有些保守,當時敵軍士氣已經(jīng)消散,陣型已經(jīng)潰亂,并沒有多少人馬圍攻你。這個時候如果你再積極些,直接帶兵殺進潰兵之中,何須死守那塊地方?”
“而且,一旦和敵軍潰兵混在一起后,敵軍的重甲步兵也不好下手。”
杜定北剛才聽方解夸贊自己,難免有些許得意,此時聽了方解的話才恍然明白自己差的有多少,他面帶羞愧,不知道該說什么。
“戰(zhàn)場上的事,循規(guī)蹈矩的從來都不占主動。眼睛往前看一些,不要只看到自己。我說你做到了所有能做的,指的是在你視野之內(nèi)能做的。要想不敗,把自己的一切看清楚看仔細。要想取勝,把敵人的一切看仔細看清楚。”
方解拍了拍他的肩膀:“路還長,慢慢走。今兒這一戰(zhàn)你杜定北的名頭已經(jīng)響了,就當我送你一場富貴。”
“謝主公提拔之恩!”
杜定北站住,深深的施了一禮。
方解沒有阻攔,安然接受:“去吧,你雖然這一戰(zhàn)沒有讓我失望,但畢竟軍功有限,我不能給你太多。回去和之前與你并肩作戰(zhàn)的士兵們聚聚,你也沒有讓他們失望。最初上岸的那幾百人就歸你了,先領(lǐng)個五品別將吧,以后戰(zhàn)場上再領(lǐng)軍功!”
杜定北俯身再次一拜,方解笑了笑轉(zhuǎn)身前行。
吳一道跟在方解身后,忍不住有些感慨道:“主公似乎對這個少年郎頗為重視。”
方解聲音極低的喃喃了一句:“定南定北定東西……”
吳一道沒聽清,下意識的問了句:“什么?”
方解卻沒有再說,笑了笑,緩步前行。
……
……
如果說初敗的時候?qū)O英典是不甘是憤怒是恨意交雜,那么現(xiàn)在就是忐忑不安。方解到了東岸之后就進了一個臨時搭建起來的帳篷里,他被方解麾下驍騎校的人帶過來一直在帳篷外面候著,已經(jīng)快兩個時辰過去,從早晨到現(xiàn)在沒吃飯的他有些扛不住,小腿酸疼酸疼的,肚子里還在咕咕的叫。
可他發(fā)現(xiàn),方解到現(xiàn)在居然也還沒有吃飯。
這讓他有些不明白,一個人追求位高權(quán)重的地位不就是為了活的更自在更好嗎?方解現(xiàn)在這個地位,何苦還要這樣辛苦連飯都顧不得吃?
黑旗軍的將來一批一批的進去,一批一批的離開,在外面孫英典聽到里面方解說了什么,但他看得出來那些黑旗軍將領(lǐng)臉上都帶著敬意。
西山先生站在他身邊,身子依然拔的筆直。他聽到孫英典的肚子在叫,隨即不屑的冷哼了一聲。
“你什么意思!”
孫英典聽到這聲冷哼顯然意外了一下,然后就是一股怒火從心里燒起來:“李西山,若不是今日你指揮的一塌糊涂,我也不是現(xiàn)在這下場!我予你榮華富貴,你現(xiàn)在既然敢譏諷我!”
西山先生搖了搖頭:“你我現(xiàn)在地位相當,同是階下囚,你還有資格在我面前趾高氣昂?孫英典,你說是你予我一切這不假,我也沒有反駁過。但同時你莫要忘了,你能是蘇北道說一不二的人,靠的是我。若沒有我借著平賊亂幫你拉起來隊伍,劉家趙家的人會對你禮敬有加?”
西山先生冷哼道:“當初蘇北道鬧賊亂,你不敢派兵,趙家不敢劉家也不敢。是我勸你,讓你出兵平亂。第一,可以幫你拉攏民心,第二可以擴充兵源,第三把亂匪搶來的東西歸自己所有補充實力。沒有我苦勸,沒有我?guī)П稣鳎蜎]有你后來的地位。”
孫英典張了張嘴,覺得嗓子里苦的難以忍受,就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指著孫英典連著張了幾次嘴,竟是一口氣憋住,哇的吐了一大口血。
西山先生忍不住笑了笑:“我聽聞黑旗軍鎮(zhèn)國公最是愛惜人才,你自己想,你算得人才嗎?雖說你孫家在蘇北道有些地位,可鎮(zhèn)國公從來都不把地方世家看在眼里,從進黃陽道到滅南燕,世家名門被鎮(zhèn)國公屠了多少?”
看著已經(jīng)白了臉的孫英典,西山先生可憐的搖了搖頭:“我還有活下來的機會,而你卻什么機會都沒有了。”
孫英典伸手要去掐西山先生的脖子,西山先生閃開一邊,又是不屑的冷哼了一聲:“酒色已經(jīng)掏空了你的身子,你現(xiàn)在連個孩子都打不贏還想掐死我?縱使我沒有修行過武藝,你也殺不了我。”
帳篷里,方解微微皺著眉往外看了一眼。
“僅僅拿下一個亞寧城遠遠不夠,蘇北道這么大的地方,一戰(zhàn)容易難道戰(zhàn)戰(zhàn)都容易?剛才我一路上來的時候,不少士兵們都在說,今天打亞寧,明天平蘇北全境!”
方解語氣有些重,掃了下面將領(lǐng)們一眼:“黑旗軍總是打勝仗,是不是已經(jīng)贏到讓你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今兒我再提一遍這件事,若是以后戰(zhàn)事,因為你們之中有人驕傲自滿以至于輕敵懈怠導(dǎo)致戰(zhàn)敗……我不舍得殺你們?nèi)魏我蝗耍姺ú蝗萸椋 ?
“喏!”
下面將領(lǐng)們刷的站直了身子,誰也不敢多說什么。
方解語氣稍稍緩和了一下后說道:“散金候剛才還勸過我,現(xiàn)在黑旗軍諸事越來越繁雜,我若事事親力親為一個當五個使也不夠用。”
他把地圖展開,用炭筆畫了兩道線:“亞寧城北邊南北六百里東西一千五百里,李泰,你來打。亞寧城到永樂城這南北五百里東西一千三百里,我已經(jīng)派攻破了亞寧城的納蘭定東去打。永樂城那邊的地盤,杜定北去打。”
方解將炭筆放下:“你們?nèi)齻€,我一樣對待。納蘭定東在亞寧城里,我會派人告訴他。這三片區(qū)域差不多大,之所以納蘭定東劃定的區(qū)域小些,是因為他要打的城池遠比你們兩個多。我今天放一句話,你們?nèi)齻€誰先打完了我指給你們的地方,我就單獨建一個軍給勝者,兵員從整個蘇北道挑,撒開了挑!”
“喏!”
李泰和杜定北抱了抱拳:“絕不辜負主公重托!”
……
……
臉色難看之極的孫英典進帳篷的時候,步履都有些虛浮搖晃。之前西山先生的話確實太狠了了些,孫英典現(xiàn)在還覺得心里憋著一口血。不過這會兒他也明白過來,自己對方解確實沒有什么意義了。
所以,從走進門開始他就做好了死的準備。
“給孫將軍找個凳子來。”
方解指了指孫英典道,有親兵搬了胡凳放在孫英典身后隨即離開。孫英典愣了一下,連忙道謝:“敗軍之將,在國公爺面前哪里敢坐?”
“懷老的墓可還好?”
方解忽然問了一句。
孫英典怔住,過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好,我派人每隔一段日子就去打掃,我是懷老門下出身,不敢懈怠。”
“懷老于我也有恩義。”
方解點了點頭道:“因為兩件事,我給你一個安穩(wěn)。回去之后,帶上家眷財產(chǎn),我會派人送你們一家去雍州。第一,你為懷老修建陵墓。第二,你發(fā)兵平蘇北道亂匪。”
站在一側(cè)的西山先生臉色一變,上前一步抱拳道:“拜見國公爺,平定蘇北道匪患,不是他孫英典的主意,是草民力勸他才出兵,且是草民領(lǐng)兵平亂。”
方解側(cè)頭看了他一眼:“你叫李西山?”
西山先生連忙垂首道:“正是草民賤名。”
方解點了點頭:“念在你平了蘇北道匪患,我也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你現(xiàn)在可以走了,從出帳篷之后算起,現(xiàn)在到天黑我不會派人追你,你能跑多遠就跑多遠。天黑之后,若是被我的人追上,立斬不赦。”
李西山愣了一下,剛要解釋,方解搖了搖頭:“時間不多。”
李西山恨恨的一跺腳,眼神里滿是怨毒的看了方解一眼轉(zhuǎn)身往外走,走到帳篷門口的時候剛伸手去撩帳篷的簾子,站在門口的陳孝儒兵忽然抽刀將他的一條腿斬斷。李西山哀嚎了一聲,倒下去的時候狂吼:“國公爺你不能說話不算好!”
噗!
陳孝儒一刀將他人頭剁了下來。
看著滾在地上的人頭,方解笑了笑道:“還沒出帳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