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錦蓉這樣的人絕對不是歌陵城里最壞的人，他甚至不覺得自己這樣做算是什么壞。
實(shí)際上，他大部分時候也不會覺得哪里錯了。
比如,他兩次斷了封秀前程這種事，在他看來便是理所當(dāng)然，他甚至不會刻意去記住，當(dāng)然也不會刻意去忘記，因?yàn)椤！！！！！２辉诤酢?
如果不是契兵營這個地方實(shí)在沒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也許封秀連這都來不了。
契兵營啊，那些家世殷厚出身的人，就算把自己身段放低到底，他們也不會選。
誰都不是神仙能一眼萬年，別說萬年，五年都看不透。
真要是誰能看的那么透，不早早都去契兵營里拍林葉馬屁了？或是在五年之前,早早就想著去把林葉殺了？
林葉沒有對封秀多說什么，心結(jié)這種事，別人解不開。
至于自己怎么解，那也是看自己的，別人出的主意，未必就是好主意。
有的人解開心結(jié)就是在自己超越曾欺壓自己的人之后去當(dāng)面揚(yáng)眉吐氣，林葉很贊賞這樣的做法。
可封秀做不出來。
因?yàn)樗欠庑悖愿裰杏幸环N永遠(yuǎn)都不可能讓他張揚(yáng)起來抑制力。
不是說他窩囊，而是不屑。
況且,到現(xiàn)在為止，他似乎也沒有特別拿得出手的，能讓蕭錦蓉在他面前懺悔的成就來。
“你先修著。”
林葉道：“我還得想辦法去試試能不能見小子奈一面，來來回回試過多次，皓園那個地方真的不好進(jìn)。”
封秀道：“以大將軍身手都不好進(jìn)？”
林葉道：“以我身手倒不是真的進(jìn)不去，就怕不是好好進(jìn)去的，更怕不是好好出來的。”
封秀的老實(shí)就在于，這樣的話他也反應(yīng)了一會兒才徹底明白。
子奈其實(shí)過的很好，除了想她哥，想小姨之外，倒也真沒什么值得她難過地方。
她連狗子都不想，因?yàn)楣纷铀龓е亍?
本來今日那位婆婆進(jìn)宮去見陛下了，對于子奈來說這是千載難逢的機(jī)會。
可她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離開皓園。
婆婆出門之前給她留了不少課業(yè)，告訴她回來之后自己會檢查。
她倒是不擔(dān)心自己練不會，畢竟練功這種事，對她來說練就是了，從沒有練不會這種事發(fā)生過。
此時此刻，林葉在想辦法來見她一面的時候，她似乎心有感應(yīng)，坐在皓園的門口，時不時的往外看一眼。
她們住的地方不算特別大，畢竟就是在一座湖心島上。
林葉若是過來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走那座看起來就已經(jīng)有不少年的拱橋，二是乘船。
她坐在門口，只要她哥出現(xiàn)，不管是乘船還是過橋，她一定能第一時間看到。
她看到了。
林葉從拱橋上過來，手里拎著一個大大的食盒，顯然都是給子奈帶來的好吃的。
子奈立刻就激動起來，可是一想到若她把哥放進(jìn)來，那挨揍的一定不是她而是她哥，她就只能硬撐著忍著狂奔過去的沖動。
拱橋的這頭有專人在守著，林葉自然不能硬闖過來。
子奈幾次壓制自己，最終失敗，起身跑到了石橋邊上，看著她哥傻笑。
“婆婆不在家？”
林葉問了一句。
子奈使勁兒點(diǎn)頭，有些激動，還有些緊張。
守在石橋這頭的兩個女孩子對視一眼，似乎也不想那么無情，兩個人對子奈交代了一句不可出島，然后就轉(zhuǎn)身走遠(yuǎn)了些。
這讓子奈覺得，天氣都變得更加晴朗起來。
林葉不想壞了皓園的規(guī)矩，沒走下石橋，就在邊緣處駐足。
他把食盒遞給子奈，子奈嘿嘿笑，猶豫片刻，一腳踏上石橋，然后和林葉肩膀挨著肩膀的在石橋上坐了。
“哥，問你個問題。”
“問。”
“就是，你小時候有沒有遇到過，在自己那個年紀(jì)解決不了的問題？”
“比如呢？”
“假如啊，我是說假如，你家大人沒在的時候，結(jié)果你不小心把家里的座椅給點(diǎn)了，還燒黑了一面墻，你是怎么解決的。”
林葉：“嗯？”
子奈：“假如，都是假如。”
林葉道：“以你現(xiàn)在實(shí)力，怎么會不小心把座椅點(diǎn)了。”
子奈：“餓。。。。。。就，又走神，點(diǎn)了個火盆想烤個什么吃，不知道怎么就走神了，然后發(fā)現(xiàn)座椅上的棉墊被點(diǎn)了。”
林葉嘆了口氣：“那也不該，一巴掌你就拍滅了。”
子奈：“是啊，就是立刻反應(yīng)過來，我能一巴掌就拍滅了，誰想到一巴掌墻也沒了。。。。。。”
林葉：“嗯？！！！！！”
他看著子奈：“你剛才說的是把墻都給熏黑了，而不是墻沒了。”
子奈：“先黑的，后沒了，你就是這樣沒耐心，總是不能安安靜靜聽我把話說完。”
林葉突然問道：“怎么會走神的，是因?yàn)橄胛伊耍俊?
子奈：“不是！”
停頓片刻，補(bǔ)充：“不都是。”
林葉笑。
子奈依然在自顧自解釋著：“大概也就是七八分想你，或許比七八分稍稍多一些，總是得想小姨，想小禾姐姐，想。。。。。。嗝兒，嗝兒。。。。。。”
她看向林葉，林葉遞給她水壺：“先沖下去，噎著也不好受。”
“小寒呢？”
林葉問道：“怎么不見過來。”
子奈撇嘴：“婆婆進(jìn)宮去了。”
林葉：“我是問狗子。”
子奈：“帶著狗子都不帶我。”
林葉：“。。。。。。”
子奈道：“你不知道婆婆是怎么說的，她說，一開始看到我的時候嚇了一跳，心想著，這世上居然還有天賦這么好的小丫頭。”
她看向林葉：“看到狗子的時候，婆婆眼睛都直了，她說實(shí)在是是沒想到，世上居然還有天賦這么好的狗。”
她生氣：“汪了個汪的，婆婆指著說我，比你還好些。”
林葉噗嗤一聲就笑了。
子奈道：“哥，其實(shí)我知道婆婆為什么不許你經(jīng)常來看我，只要我心里還有那么多糾纏，我就練不出婆婆那種天下無敵的功法，能暫時放下才行。”
林葉：“放得下？”
子奈：“放不下。”
然后又補(bǔ)充：“但我聰明，我會使勁兒騙婆婆，讓她看我的時候，以為我放下了。”
林葉：“好手段。”
子奈：“那是，也不看是誰教出來的。”
林葉：“小寒好手段。”
子奈一愣，然后那嘴就噘起來了。
林葉道：“過陣子我可能離開歌陵，你在婆婆這也還好，不用我惦念著，畢竟這天下好像也沒誰能打得過她。”
子奈道：“又要去打仗了？”
說這幾個字的時候，她嗓音里有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微微發(fā)顫。
“不是。”
林葉道：“現(xiàn)在哪里還有什么仗要打，陛下剛剛即位，南邊有幾個當(dāng)大官的居然敢不來參加大典，陛下讓我過去罵人。”
子奈道：“你少騙我，連陛下即位的大典他們都不來，還能由著你罵？”
林葉：“我?guī)е麄儙煾溉ィ屗麄儙煾溉崃R就是了，得罪的人事，我想來都不干，我就在旁邊聽著，罵狠了的時候，我還得勸勸呢。”
子奈：“怎么勸？”
林葉：“別光動嘴啊。”
子奈噗嗤一聲又笑了。
林葉道：“我回來之前，小姨會偶爾來看你，但我和小姨也說過，不能來的次數(shù)太多。”
子奈道：“也是為我好。”
林葉：“瞎說，只是怕你跑。”
子奈又撇嘴。
林葉抬起手在子奈額頭上揉了揉，然后又把水壺遞過去，因?yàn)樽幽蝿偛胚叧赃呎f，又噎著了。
“其實(shí)這里也挺好的。”
子奈道：“婆婆教的那些東西，確實(shí)是我自己想不到的，也是哥你都不會的，反正就。。。。。。厲害就是了。”
林葉道：“還有你哥我不會的？”
子奈：“多的是。”
林葉：“比如？”
子奈一本正經(jīng)也不覺得應(yīng)該害臊的說道：“比如我這個年紀(jì)，就該換穿什么樣的抹胸了。”
林葉：“告辭。”
子奈哈哈大笑。
林葉看的出來，子奈在皓園這邊是真的一點(diǎn)氣都沒有受，子奈的眼睛不會騙人，哪怕她受了丁點(diǎn)委屈，林葉一眼就能看出來。
若她真受了委屈，別說什么天下第一不天下第一，林葉一把刀，總是能出些氣。
“哥，我真的是謝家皇族出身嗎？”
子奈忽然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林葉道：“當(dāng)然是，小姨不是幫你查過族譜了嗎，有載錄，而且世間和人都對的上。”
子奈道：“那時候著實(shí)太小了，只記得娘親對我好，記得爹也待我好，其他的一概記不得。”
林葉沒接這句話。
娘親待我好，爹爹待我好。。。。。。這十個字聽起來很暖，可難道就沒可能是那孤苦伶仃的小女孩，蜷縮在柴堆里避風(fēng)雨的時候幻想出來的暖？
因?yàn)槟遣穸眩L(fēng)雨中，真的沒有那么暖啊。
一萬座柴堆，也沒有這十個字更暖。
“別胡思亂想。”
林葉再次抬起手揉了揉子奈的頭頂，每次他這樣，子奈都會變得安靜下來，大概是。。。。。。有依靠的感覺真的好。
可是，小姨和林葉也說過這個問題。
小姨說，以當(dāng)初御凌衛(wèi)的作風(fēng)，真的會因?yàn)樽幽问莻€女孩兒所以就不去補(bǔ)刀？
真的會隨隨便便的點(diǎn)一把火，就確定那小丫頭逃不出生天？
如果御凌衛(wèi)是這樣的御凌衛(wèi)，那御凌衛(wèi)又怎么可能讓皇族人人色變？
小姨還說過，其實(shí)更為合理的解釋不是沒有，只是林葉不愿意去想，子奈自己也不愿意去想。
林葉是怕求證的過程中對子奈更為傷害，而子奈是故意的自己封閉了關(guān)于那段過往的所有記憶。
她那時候確實(shí)很小，幾歲而已，深入骨髓的恐懼，會讓她把那本就不多的記憶全都封起來。
此時她自己提及，不可能是因?yàn)樗约捍藭r才懷疑。
而是因?yàn)椋赡芟氲搅似渌裁矗孕枰米约旱纳硎溃瑏砣プC明另外一件事。
至于她知道了什么，只要她自己不說，林葉就永遠(yuǎn)不可能去追問，不是追問，是問都不問。
“哥。。。。。。”
子奈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我不想做什么皇族的人。”
林葉：“不想做就不做。”
子奈猛的抬起頭看向林葉：“怎么才能不做？”
林葉理所當(dāng)然的說道：“我?guī)湍恪！?
這一刻，林葉心里篤定了一個他試了很多次都又都被他自己否定的念頭。
查一查子奈身世。
遠(yuǎn)處，拱橋的另外一側(cè)，此時這個角度，還能看到林葉和子奈肩并肩坐在橋?qū)γ妗?
若是走到橋邊，也就看不到了。
侍女不知道為什么，婆婆就一直看著，而且，婆婆好像并沒有生氣。
非但沒生氣，還嘴角帶笑。
就。。。。。。八婆。
“婆婆不是說，不許她見大將軍的嗎？”
婆婆說：“嗯，是說了，但。。。。。。也就是說說，真的連自己最在乎的人都能忍著不見，就算是刻意演出來的無情，我一樣看不起。”
說到這她就想起某人。
于是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