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陽光正烈,窗簾露出一條縫,光線照進來,程挽月揉揉眼睛,說有點餓了。
卿杭找了件干凈的衣服,他站在床邊,先給她穿。
“晚上準備穿什么?”
“隨便穿穿,反正天黑看不清。”
“配哪雙鞋?”
“就昨天那雙吧,穿著舒服。”
程挽月的鞋大多數都是好看但不好穿,平時如果出門要走很多路,她最常穿的也就是那幾雙。
“鞋跟太高了,一直站著會很累。”
“那我穿拖鞋。”
“人很多,可能你還沒擠進去,鞋就已經沒了。”
“買雙運動鞋嗎?可是外面好熱,我不想出門。”
卿杭說,“我買了,拿過來給你試試。”
程挽月看著卿杭去客廳,剛才他洗澡的時候,她一直在找合適的瓶子瓶子放繡球花,沒有注意到那兩個鞋盒。
關于運動鞋的回憶不太美好。
以前她送過卿杭很多東西,隨手從筆記本里撕下一張紙條寫幾個字扔給他,他都會保存很久,唯一沒有收下的只有那雙鞋。
心意沒有貴賤之分,但東西有價格高低之差。
被拒絕后,她一氣之下就把鞋丟進了破爛堆。
那天,卿杭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本能地想追上去,爺爺突然胃疼得厲害,他走不出那扇門,也顧不上那雙鞋,后來才去把鞋撿起來擦干凈。
那天他沒有追,程挽月就再也沒有去找過他。
高三不同班,他在學校能見到她的機會很少,她身邊又總是有很多人,他們有一個月沒有說話。
保送考試結束后,好幾個周末下午卿杭都在操場旁邊等她,但她一次都沒有理過他,甚至沒有多看他一眼,照舊和不同的男生說笑玩鬧。
籃球砸到籃板,滾到他腳邊。
那個體育生一條胳膊搭在她肩上,遠遠地喊他,讓他幫忙把球扔過去。
有了籃球,她又會繼續跟體育生因為搶球鬧在一起,所以他沒有把球扔回去,也不讓別人幫忙。
他心里想著:再等最后一次。
球場的另一邊氣氛熱烈,哨聲和歡呼聲此起彼伏,風從茂密的樹葉間吹過,小黑狗在搖尾巴。
3號樓就在對面,但太陽要落山了。
最后一次等待依然沒有結果,一直藏在課桌里的乒乓球拍也被扔進了垃圾桶。
……
卿杭半蹲在床邊,打開鞋盒。
她腳趾微微蜷起,因為被他握住了腳踝,左腳沒能縮回去。
“先穿襪子,”他低頭親親她的小腿,“我第一次買女生穿的鞋子,不知道是應該選大半碼還是小半碼。”
她沒說話。
卿杭系好鞋帶,“踩一踩,磨腳的話就不穿了。”
她還是不說話。
“挽月,”卿杭鼻尖蹭蹭她的額頭,“還在生氣?”
程挽月看著那雙白色的運動鞋,視線有些模糊。
“我不是覺得你缺名牌鞋,也不是和同學攀比,我只是想讓你和我穿一樣的。二嬸給我的壓歲錢用來買別的東西也會被花掉,但鞋可以穿很久。程遇舟和程延清都想要,我都沒有給他們,就只給你,你竟然不要。”
她在意的是送出禮物那一刻的心情,不是禮物本身。
被拒絕的是一雙價格昂貴的鞋還是一文不值的小紙條,對她來說是一樣的。
卿杭低聲說,“當時是我方式不對,是我的錯。”
程挽月偏過頭,“本來就是你的錯,我沒錯。”
“嗯,”卿杭勾住她的手指,“原諒我嗎?”
她輕聲哼哼,表情很傲嬌,“看你表現。”
這頓午飯卿杭做得很豐盛,程挽月吃飽后心情就好了。
那雙鞋她穿著很合適,也不磨腳。
下午睡到六點多又起床吃晚飯,等待的時間總是過得很慢,她白天睡了很久,一點困意都沒有,就把晚上出門要穿的衣服也選好了。
卿杭穿白色,她穿黑色,和鞋子的顏色相反。
霍梔要倒時差,作息和程挽月差不多。
程延清決定開車回南京,已經把她的伴娘服放到車里了,明天下午啟程。
卿杭受邀參加母校的校園講座,時間早就敲定了,他要為講座做準備,醫院也沒辦法提前請假,5號當天才能過去。
程挽月給卿杭看煤球的照片,在相冊里翻到周漁和程遇舟的婚紗照,兩人看了很久,她以為很晚了,然而才八點。
“睡不著睡不著,我睡不著,”她在床上來回翻騰,手也不老實,“你再表現一下?”
卿杭睜開眼睛,在她準備下手之前翻身壓住她亂蹭的手腳,“沒有力氣出門,別怪我。”
“我有!少瞧不起人”程挽月一只手伸進抽屜摸套子,“你被榨干了腿軟腰酸才別怪我。”
節日氛圍很濃,她是有點興奮的。
她睡不著,卿杭更睡不著,每次和她睡在一起,他都是等她睡著之后才慢慢有睡意。
手被摁進枕頭里,她第一口就咬在卿杭胸口,那處的牙印還沒消,雖然他現在比以前更能忍,但也是有限度的。
以前她靠在他肩上看漫畫,他都會渾身僵硬。
她還記得有一年元旦,幾個人吃完飯各自找借口溜走,房間里只剩下她和卿杭,她躺在沙發上看晚會節目,一只腳搭在他腿上,被什么東西硌著了,以為是他的皮帶。
他說他沒有系皮帶。
她愣了一下,反映過來后往他下面瞟了一眼,眼里的笑意就沒再消失過,她反鎖房門,跳到他身上,他扶住她的腰讓她坐穩,在她想笑話他之前深吻她。
那是程遇舟的房間,他只是吻她,但回家后一整晚都沒睡著。
“還有6個小時才出門,”卿杭的手探進去,“你試試。”
哪次不是她先喊停?
程挽月抬腿勾住他的腰,“試試就試試,你有本事中途別休息,用完這些。”
“卿杭,”她說話的時候,熱氣吹在他耳朵里,他吻她的力道就重了些。
她笑著親他的喉結,“來點新鮮的?”
硬拼肯定是拼不過的,得使點壞。
程挽月掀開被子往旁邊一扔,順勢爬起來。
雖然卿杭有的時候很兇狠,但很尊重她,只要她不想,他再難受都會忍著,也從來沒提過那種要求,最多就是用手。
她其實看過片子,可能是沒找對類型,體驗感不是特別好,甚至覺得有點惡心,當然主要還是因為男主長得不帥,還有肚腩,聲音也不好聽,太影響觀感了,但看得出來男主很舒服,生理快感和精神快感都很刺激。
等著吧,讓你小瞧我。
“自己脫還是我給你脫?”程挽月打定主意要他好看,時間還早,她就不信自己搞不定他,“說到‘我給你脫’的時候眼神變了,看來是想讓我脫。”
卿杭看她一副準備大干一場的模樣,有些想笑,“來真的?”
但下一秒就笑不出來了。
程挽手上的動作很不溫柔,“誰跟你開玩笑?我很認真!”
“怎么還興奮了?”她輕輕彈了一下,“卿杭,你不會是真的有點m體質吧?這還挺為難我。”
卿杭耳根透出薄薄的紅暈,“別胡說,我沒有那些癖好。”
程挽月笑著捧住他的臉,親親鼻尖,親親下巴,“就算有又怎么啦,關上門只有我知道。”
今天沒有發揮的空間,改天再驗證是真是假。
她明明不會,非要裝作很會的樣子。
卿杭抬手摟住她的腰,“這沒什么好好奇的,會不舒服。”
“就一會兒,我試試嘛,”總不能每次都是她被弄得渾身癱軟沒力氣。
他極少暴露出動情的端倪,然而她兩分鐘就擾亂了他的呼吸節奏。
年少時他就是這樣,經不起半點誘惑。
程挽月被抱得很緊,她掙扎著看時間,輕盈盈的笑聲貼在他耳邊,仿佛是在挑釁他:你不太行,你好快,嘻嘻,我真厲害。
“啊!”她吃痛輕呼出聲,“你還敢咬我?”
卿杭沒有絲毫收斂,這點力氣不會讓她疼,她就是嬌氣,故意的。
“誰讓你害我丟臉,”這句話有種咬牙切齒的意味。
年少時的他就迷戀在她身上隱蔽的位置留下痕跡,那是藏在自卑怯弱之下強烈的占有欲,她是自由的,他渴望在她揚起翅膀飛走之后會再尋著他的氣息飛回來,所以哪怕只是一個吻,他也要留下印記。
現在也一樣。
忍不住想欺負她,但又更愛鮮活的她。
她的皮膚是溫熱的,身體是柔軟的,他可以摸到她跳動的脈搏,拂去她脖頸的汗液,親吻她的靈魂。
“程挽月,還記得你給了我一個愿望嗎?”
“我又不是一條魚,哪能這么快就忘記了。”
“記得就好。”
她想問他到底要什么,只是晃了下神,唇就被輕輕咬了一下,他濕熱的舌尖從唇角探入,勾著她吮吸,磕碰到牙齒,很快就嘗到了血的味道。
藤蔓從四周收攏,將她困在這方寸之間。
煤球有幾天很鬧騰,晚上一聲一聲地叫。
程挽月還錄下來發給卿杭聽過,她現在的聲音就和貓叫聲很像。
有一次放學她抱怨同學給她取外號,叫她程小狗,當時卿杭就想,她明明是只貓,高傲又衿貴,時不時就用爪子撓他一下,不等傷口結痂,又會被她咬。看到傷口會想她,衣服上沾了一根毛發也會想她。
月亮掛在天上,屋檐水滴在他心頭。
月亮不屬于任何人,月光照在他身上,就是他離她最近的時候。
程挽月被重力拽著往下墜,以前她天天喊著減肥,每次耍賴,都故意問他是不是缺乏鍛煉身體不行背不動她,或者抱不動她。
那些故意的戲弄和挑釁持續了很久,但最后贏的人總是她。
她發現他心里藏著秘密的那天,纏了他很久。
先是開導他,“誰說早戀是壞學生的專屬?”
哄騙他坦白心里的人到底是誰不成,就變了路數,故作生氣地瞪他。
“膽小鬼,連喜歡一個人都不敢說。”
這一招也不行,她就找機會套他的話。
“她長得很好看嗎?”
“很好看。”
“哪里漂亮?”
“哪里都漂亮。”
那次她聽他說完之后生了很長時間的氣,每次上課也不從他那邊進,直接從桌面跳進去,還把桌子里的那個洞用紙貼上了。
直到一次考試后班主任決定重新調座位,要給她換同桌,她才急急忙忙拉著他去辦公室。
她當著班主任的面問他,“卿杭,我影響你學習了嗎?”
表面很平靜,但一只手伸到他背后掐他,威脅他,如果他敢點頭就完蛋了。
卿杭說,“沒有。”
她笑著眨了下眼,朝班主任揚起下巴。
班主任看著成績單,“卿杭這次的總分比上次低了6分。”
“反正還是第一名,才6分,他下次就能補回來,”她抓住他的袖子輕輕搖晃,“對吧卿杭?”
卿杭點頭,“嗯。”
他分析6分的差距是因為什么分析地有理有據,班主任就沒有給他換同桌,程挽月回教室就把貼在桌子里的那張紙撕掉了。
那天晚上的晚自習,她又寫紙條問他,是不是11班的班花。
他把紙條捏成團,將試卷上的錯題圈出來讓她再做一遍。
她一道題都沒寫,下課前還不小心把椅子踢翻了。
程延清一下課就不見人影,卿杭送她回家,剛走到巷子口她就一步都不愿意走了,一會兒裝腿疼,一會兒又說屁股摔腫了,她挑起來摟住他的脖子,他往后踉蹌半步,下意識托住她的身體。
她從一開始就對他沒有防備。
或者說,她是把他當成自己家里人,和程延清沒什么區別。
……
浴室很滑,程挽月害怕摔下去。
起起落落都被掌控,她很熟悉這種失控的懸浮感,指甲在卿杭肩膀抓出一道道紅痕。
“我要掉摔下去了……”
燃燒的烈焰慢慢平息,許久后,卿杭才低聲笑著吻她,“哪一次沒有抱穩你?”
“幾點了?”
“再躺半小時就可以下樓。”
穿衣服的時候,程挽月問卿杭舒不舒服,他直接把外套蓋在她臉上。
他還沒穿上衣,程挽月雙手撐在床上,仰著頭看他,非要問個清楚,他不說話,俯身深吻她。
出門前,他從花瓶里折了一小簇藍色繡球花,夾在發卡里給她戴上。
霍梔看到后,還夸了一句。
兩個女生在前面,程延清和卿杭走在后面。
程延清背著霍梔的包,卿杭拎著兩瓶水。
這個包容量很大,但其實很輕,程延清看程挽月正興奮著,顧不上他們,就拉開包的拉鏈檢查里面的花,“還好,沒被擠壞。”
只有一支,花瓣還是完整的。
卿杭十點多給他發消息,他去花店挑了一支最新鮮的。
“謝了,”卿杭看了一眼,目光又去尋找程挽月的身影。
“客氣什么,”程延清笑笑,“我沒想到你會選這個時機。”
卿杭說,“她不喜歡俗的,總要有點特別的見證,而且你也在。”
他們排了三個小時的隊才進入廣場,周圍大部分都是大學生,幾乎每個人都拿著一面紅旗。
霍梔帶了相機,在拍視頻。
人群越來越擁擠,天色慢慢也亮起來,五星紅旗隨風飄揚,大家都在等待6點到來。
鮮紅的國旗伴隨著日出升起,所有人齊唱國歌,壯觀的場面讓人熱淚盈眶。
坐在電視機前看到升旗儀式的熱血和感動大概只有在現場見證三分之一,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和期盼都很值得,程挽月終于明白為什么爺爺去世前一直想來北京看升國旗。
還有什么是比國家繁榮昌盛更好的見證?
卿杭從身后拿出一只紅玫瑰的時候,程挽月眼角的熱淚還沒有掉出眼眶。
他在鮮艷的國旗下叫她的名字:“程挽月。”
“八年前沒有跟你告別,我很后悔,火車開動的那一瞬間,我甚至想砸開玻璃窗跳下去。”
“你在電話里說你生病了,我沒有相信,也沒有去看你,我很后悔,最近晚上總是夢到你死在我面前,幸好是夢。夢是反的,你會長命百歲。”
“沒有在你來北京之前就回去找你,我很后悔,你不喜歡我也沒關系,我纏著你就好了。”
“因為吃醋跟你吵架,你哭的那一刻我應該幫你擦眼淚,而不是轉身離開,我很后悔,怎么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那里呢。”
“我有很多后悔,但又很慶幸,你給了我一個愿望。”
“現在是10月1日6點23分,我向國旗許愿:程挽月,和我在一起吧。”
“我會永遠忠誠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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