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君笑了笑,也重新閉上了眼睛,他只是清醒了這短短片刻,殿中再次恢復了安靜。
月亮在空中已經徹底消隱了行蹤,因為沒有太陽,所以陰間的白天比黑夜更加昏暗,能夠照亮周圍的只有法術帶來的光亮跟這個世界里浮動的螢火。
新房中的紅燭已經燃到了盡頭,燭臺上留下凝固的燭淚,等在院中的婢女打了個哈欠,看到房中又重新亮起了光,頓時打起精神,知道王駕醒了。
今日是她當值,而從后半夜開始,站在院中的卻不止她一個人。
府中的鬼姬們都從喜宴上離開,換上了她們當初進府時穿的那身衣裳,畫著素凈的妝容,一個兩個在這院中徘徊不去,眼眸哀愁地望著隱隱有曖昧聲息傳出的新房。
這些傾國傾城的美人,就猶如一朵朵不得雨露憐惜,拼盡所有力氣要盛放過這最后一期,以求鬼王多顧一眼的鮮花,婢女看著她們在這長夜里等著,卻始終等不到那扇門開啟,終于一個個黯然神傷地離去。
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鬼姬們臉上就露出了真實的心情,簡直要被氣死了,王駕從來沒有在她們哪個的房間里停留過這么久!
他府中這么多鬼姬,都是其他鬼王送來的,或是她們主動請求,或是他們心血來潮,酆都王從來沒有拒絕過。這些鬼姬在他府中,他也去過她們的房間里,只是這些鬼姬都清楚,他在她們的房間里除了跟她們對弈,就是讓她們彈琴,聊詩詞歌賦,風花雪月,然后就走了,連面具都不曾摘過!
然而這種事情說出去,她們還要面子不要了?
于是個個裝作看過酆都王臉的樣子,每次他來過自己的房間,在翌日都要裝出不勝嬌柔,被狠狠疼愛過的姿態。這般你來我往,你爭我斗,戲演得越來越來勁,徹底營造出一種王駕雨露均沾,大家誰也不讓誰的局面。
只是并沒有想過酆都王會娶親,瞬間這種平衡就被打亂了!
鬼姬們可以說是個個都很有心計,都說只聞新人笑,哪見舊人哭,她們不愿這樣被王駕遺忘,于是都在院中等著,想要讓他一出來就看到自己徹夜難眠極度失落的樣子,換取他的憐惜。
可是等了一晚上都不見他出來,實在是等不到,精心化好的妝容跟衣裙都要被這沉重的露水給打濕了,沒有辦法,這才放棄了在他面前刷存在感的念頭,紛紛回了自己的院子。
原本站得挺滿的院子,此刻就只剩這個小婢女了。她想了想,打算先去端盆熱水過來伺候王駕洗漱,沒有想到一轉頭卻看到一個窈窕的身影,穿著宮裝邁過了院門進來。
來人梳著祥云髻,發間斜插著一支珍珠碧玉簪子,眉目如畫,丹唇不點而朱,一身藍色宮裝襯得她越發膚白勝雪,正是昨夜一直沒有出現的雪姬。
昨夜所有姬妾都在這里等著,只有她睡了個好覺,掐著時間精神完足地走了過來,比起那些白等了一晚上的鬼姬來,簡直不知高到哪里去。
她見了這院中站著的小婢女,又看見房中亮起的光,于是淡淡地對她揮了揮手:“下去吧。”
婢女見她帶來的人手中已經準備好了熱水跟毛巾,知道這里沒有自己的事了,便應了一聲是,然后從院子里退了出去。
雪姬的眼眸望著房門,自然知道其他人都在這里等了一晚上,最終無功而返,唇邊掠過一絲嘲諷的笑意,然后在聽到門開的聲音時迅速將笑意隱去了,站在原地低頭屈膝,對著從房里出來的鬼王恭敬地行禮:“見過王駕。”
她神情恭謹,心中卻是不忿。剛剛看著王駕出來,身上分明還穿著里衣,黑色衣袍只是隨便攏上,長發也還未束起,顯然他的新王妃并沒有起身伺候他穿衣,也沒有伺候梳頭。
從側面來講,是不是證明昨夜過得激烈,以至于她今日起都起不來?
這個認知簡直是在狠狠打她們的臉,她必須深吸一口氣才能平靜地開口說道:“妾命人燒了水來,伺候王駕與王妃洗漱。”
她倒是要看看,這個剛嫁進來的到底是個什么妖孽,能把酆都王迷得七葷八素。
鬼王的聲音傳來:“起來。”
雪姬低著頭應了一聲是,然后直起了身,看向站在幾步之外的鬼王。正要開口,然而目光觸及對面的男子未被面具遮擋的俊臉,跟那雙形狀優美的深沉眼眸對望,頓時就忘了自己原本想說的話,只是站在原地怔忪地看他。
院外吹來一陣風,卷起地上的落葉,也吹亂了雪姬的鬢發。
這是她第一次見不戴面具的鬼王真容,她從來只知他的聲音動人,不知他的面孔也跟聲音一樣,讓人見了心中便忍不住生出要飛蛾撲火的念頭,全然被他的眼眸俘獲。
鬼王像是習慣了她這樣的目光,只淡然道:“進去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