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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歲眠拖著沉重的雙腿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趕緊沖了個澡。
她臨睡前倚在門框上,手指劃拉前兩天新裝的樓道監(jiān)控屏幕,反復確認沒人尾隨,才小心翼翼縮進被窩。
轉(zhuǎn)天到了報社,她直接去向郝德柱匯報謝卓寧專訪的進展情況
肥老炮那張胖臉瞬間笑開了花:“好事啊!真能拿下他,我今年給你申請個優(yōu)秀員工獎!”
“優(yōu)秀員工就算了,主編,”許歲眠直截了當?shù)恼f,“我想調(diào)回民生組,您看行嗎?”
郝德柱臉上的笑淡了點,他端起搪瓷茶缸,慢悠悠地吹著浮沫:“呵呵,小許啊,我不是不認可你的能力,可民生組是咱們先鋒報的門面,門檻高,天天得跟政府領(lǐng)導打交道,你之前也不是沒待過,機會我也不是沒給過你……那什么,前兩天交給你焦化廠的活兒,怎么樣了?”
許歲眠抿了抿唇:“還在跟,廠方負責人和村民都不配合,卡著呢。”
“你看,這點小事都……”郝德柱放下茶缸,語重心長,“咱們干工作也好,做人也好,得腳踏實地,不能眼高于頂。拿什么說話?先把焦化廠這篇報道給我漂漂亮亮整出來。后續(xù)嘛,看情況,我再考慮考慮把你往民生調(diào)的事兒。”
“肥老炮”頓了頓,又猛地想起什么似的,指關(guān)節(jié)敲敲桌面,“對對對!你剛說的謝卓寧專訪,千萬別給我撂挑子!去吧。”
許歲眠回到工位,幾不可聞地吁了口氣。
剛拿起手機想給謝卓寧發(fā)消息,就瞥見薛曉京的微信跳出來:“寶兒!房子搞定!東城區(qū),二環(huán)里,出門地鐵,單間獨衛(wèi),私密性絕佳,三千拿下!”
“我這是撞大運了???”許歲眠隨手回了仨問號,把手機屏幕朝下一扣,埋頭繼續(xù)干活。
晚上下了班,薛曉京那輛白色小寶馬已經(jīng)等在報社樓下。
“說真的寶兒,這次你真是撿著大漏了!我跟你說啊……”薛曉京一上車就叭叭不停。
許歲眠倒沒接茬,反而斜睨著她笑:“喲,薛大小姐消費降級了?小卡宴換小寶馬了?”
“害!”薛曉京一揮手,“別提了,領(lǐng)導找我談話,讓我低調(diào)點,你說我爹一沒貪二沒占的,我姥姥家拆遷給我媽分了十套房,這他媽的讓我怎么低調(diào)?”
許歲眠挑眉,語氣促狹:“我愿意替薛大小姐分擔這種甜蜜的負擔,要不……房子分我兩套?”
“成啊!”薛曉京拍著方向盤,“您先驗驗今兒這‘窩’,不滿意咱立馬奔我那兒!”
倆人嘻嘻哈哈開到東城某小區(qū)。
剛進小區(qū)門,許歲眠就注意到門口西裝筆挺的保安。
她蹙起眉頭來:“這小區(qū)新盤吧?二環(huán)里新小區(qū),獨門獨戶,水電齊全,月租三千?”
許歲眠扭頭看薛曉京,“你確定沒少說個零?”
薛曉京眼神躲閃,推搡著她進了電梯,含糊道:“哎呀先看看再說。”
門一開,許歲眠就朝里面打眼一掃,心下瞬間雪亮。
她連門都沒進,更別說看臥室和衛(wèi)生間了,直接抱著胳膊靠在門框上。
“說吧,什么貓膩兒?”
薛曉京看她那副看穿一切的樣子,就知道瞞不住。
她本來也不是那種能藏事兒的性子,索性坦白:“哎呀,是霍然!”
“他聽說我給你踅摸房子,正好他那有套房子閑著,又沒人住,就……”
許歲眠立刻抬手做了個“打住”的手勢:“拉倒吧您吶!”轉(zhuǎn)身就往電梯口走。
“哎呦喂,至于么!咱們一塊玩泥巴過家家長大的發(fā)小,還矯情這個?”薛曉京追著進了電梯,“主要是他這房子空著也是空著,浪費!你幫他住著,那還給他攢點人氣兒呢……”
話沒說完,許歲眠一記眼風就掃了過來,薛曉京鎖了縮脖子,立馬噤聲,蔫蔫的,“我錯了還不行么……”
“今天是一套房,明天是一輛車,后天又是什么?”許歲眠字字清晰,“就這么一點一點欠著人情,到最后拿什么還?既然不喜歡,就干脆利落點。我不想被人戳脊梁骨說渣女。”
她頓了頓,看薛曉京鼓腮幫子委屈巴巴,像只小河豚,又笑了笑,伸手捏捏她的臉,“好了,知道你是好心,走,請你吃飯。”
薛曉京瞬間滿血復活,就這么沒心沒肺:“成!咱去吃懷石料理!我知道有家新開的店,離這兒不遠,特地道!”
“走著!”
倆人還喝了點小酒。房子的事兒到底沒著落,薛曉京一拍桌子:“干脆你搬來跟我住得了!反正我那房子夠大,回頭咱倆睡一張床,你還能監(jiān)督我早睡早起,省得我天天早上上班跟要上刑場似的!”
薛曉京進體制內(nèi)剛半年,每天早上掙扎起床都是場酷刑。她打小錦衣玉食,哪受過這朝九晚五的罪?
許歲眠咽下口中的刺身,促狹一笑:“拉倒吧,何家瑞來了我躲哪兒?床底下?”
“噗——!”薛曉京一口鹽汽水差點噴出來。
許歲眠趕緊遞紙巾:“至于嗎您?”
“你……你說什么?”薛曉京嗆得臉通紅。
許歲眠眨眨眼:“別裝了,知道你倆暗通款曲呢。”
有次去薛曉京那兒,許歲眠在她床頭那堆亂七八糟的雜志底下,摸出塊男士腕表,還是塊大復雜款的陀飛輪,就那么隨隨便便塞在枕頭邊。
當時她沒點破,成年人嘛,心照不宣。可后來琢磨,那表越看越眼熟,把圈子里幾位爺?shù)哪樤谀X子里扒拉一遍,除了何家瑞,還能是誰?
薛曉京咽了下口水,臉蛋紅撲撲的,倒也沒狡辯,只心虛地瞟她:“你……不生氣哈?”
“不生氣。”
“真的?”
“向毛爺爺發(fā)誓。”
薛曉京嘿嘿傻樂,看許歲眠今天氣色紅潤,心情頗佳,賊兮兮地湊近:“我瞧著這位施主眉帶春色,印堂發(fā)亮,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兒發(fā)生呀?”
許歲眠夾菜的筷子一頓,昨夜和謝卓寧在酒店的場景驟然浮現(xiàn),耳朵尖兒瞬間染上薄紅,低頭默默抿了口酒。
薛曉京看她這副欲蓋彌彰的嬌羞樣,福至心靈:“怎么著啊許記者?想通了?昨兒晚上采陽補陰去了?”
“去你的!”許歲眠呸道。正好手機屏幕亮起,謝卓寧的微信跳出來——“周三以后都行,時間地點你定。”
許歲眠嘴角微揚,扣下手機,沖薛曉京挑了挑眉:“你猜。”
“不是!姐妹兒來真的啊?”薛曉京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
晚上薛曉京送許歲眠回去,臨走還拍胸脯保證:“這次我一定百分百用心,給你找個十全十美的窩兒,放心寶兒!”
許歲眠回了個飛吻。走進小區(qū),雖然做了心理建設(shè),踏入樓道那片昏黑時,不安感還是絲絲縷縷冒出來。
直覺告訴她,許屹驍那瘋子不會善罷甘休。她攥緊包里的防狼電棒,屏住呼吸,飛快掃視一圈,確認無人,才閃電般開門閃進屋里。
洗完澡準備睡覺,臨睡前手機卻突兀地一震。她點開,竟是莫振一發(fā)來的消息。
心頭一跳,莫總找她做什么?
“香片管用嗎?”屏幕上就這幾個字。許歲眠忽然想起上次,莫振一送的那香片,其實早被她束之高閣了。畢竟她也沒想和大佬扯上關(guān)系。
深夜十點。許歲眠看了眼掛表,熄了屏,翻身睡覺。大佬的短信不能不回,這是禮貌,但不想糾纏就不能立刻回。她選擇轉(zhuǎn)天一早回,這樣既不失禮數(shù),也掐滅了午夜時分成年人那點心照不宣的曖昧苗頭。
翌日清晨,她拿起手機,客客氣氣回了條:“抱歉莫總,昨晚睡得早沒看到信息。香片還沒用呢,謝謝您惦記著。”
大佬那邊也極有分寸,回了個老干部專用的“微笑”表情包,再無下文。
許歲眠一上午都在報社埋頭整理焦化廠的資料。
偷閑下樓買咖啡時刷手機,看到謝卓寧發(fā)了條朋友圈。
是張他愛車的照片,看意思要退役了,配文:“跟著我,辛苦了。”字里行間透著不舍。
底下評論區(qū)煞是熱鬧。霍然何家瑞楊知非排著隊刷屏:
“不辛苦,命苦。晚上哥哥對我好點就行了~”
“不辛苦,命苦。晚上哥哥對我好點就行了~”
“不辛苦,命苦。晚上哥哥對我好點就行了~”
謝卓寧挨個回復:“滾!”“滾蛋!”“滾他媽蛋!”
薛曉京跟著蹦出來一條:“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許歲眠看著,嘴角不自覺彎起,指尖輕輕一點——一個贊浮在上面。
上一秒還熱火朝天的評論區(qū),瞬間如同被冰封。
安靜如雞。
薛曉京正捧著手機在機關(guān)食堂嗦米線,猛地頓住,低頭看看碗里飄著的菌子,又看看手機屏幕:什么情況?老娘菌子中毒出現(xiàn)幻覺了?
誰不知道謝卓寧早把許歲眠拉黑刪除八百輩子了?這些年他倆沒在互相朋友圈出現(xiàn)過一次。
謝卓寧剛從樓下拎了兩瓶水上來,手機已經(jīng)炸了。
何家瑞和楊知非在他那條朋友圈底下瘋狂@霍然,還有幾個湊熱鬧的一塊:
@霍然,兄弟節(jié)哀。
@霍然,兄弟節(jié)哀。
@霍然,兄弟節(jié)哀。
……
巧了么這不是,霍然此刻,正他媽的在謝卓寧這兒坐著呢。
謝卓寧瞥了眼手機,面不改色地合上扔一邊,把水遞給霍然。
坐回沙發(fā),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繼續(xù)剛才的話題。
霍然像是才回過神,魂不守舍地接過水,手指收緊,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剛……剛說到周三的比賽,只要我們……”居然就卡了殼,不知再怎么往下說。
謝卓寧歪在沙發(fā)里,單手擰著瓶蓋,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霍然干脆把水往茶幾上一擱,抬頭,終究是憋不住心里那根刺,像是自我安慰似地:“操!沒事兒!我沒當真!我還不知道你?你跟歲歲掰了這么多年了,早就對她避如蛇蝎,見一面都嫌她晦氣!加個好友而已,他媽的都能扯到你們復合,這幫孫子也是夠閑得蛋疼……”
謝卓寧懶洋洋地打斷他,嘴角勾起,忽然輕飄飄撂下一句:
“我們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