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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歲眠手里攥著鑰匙,腳步輕快地上了樓。開門,進(jìn)屋,一切如常。直到摁亮頂燈——
沙發(fā)上赫然躺著個人影。
心猛地一沉,像掉進(jìn)了冰窟窿。
她攥緊拳頭,用盡全身力氣壓下那股翻涌的惡心和恐懼。還好,這一次,不像頭回撞見他時那樣失控了。
“你怎么進(jìn)來的?”
許屹驍姿態(tài)慵懶地躺在那兒,襯衫扣子散開大半,一條手臂隨意搭在額前,擋著驟然刺眼的光。
冷白光線映在他臉上,勾勒出近似蒼白的輪廓,宛如一尊豪無生氣的雕塑。
他動了動,沙啞的嗓音漫不經(jīng)心:“我說我是你弟。給開鎖的看了戶口本,人家就給我開了。”
“出去。”許歲眠命令。
許屹驍沒動,濃重的酒氣幾乎彌漫了整個客廳。
他今天好像和平時不太一樣,沒有上次那種歇斯底里的瘋狂,整個人看起來只有一種很深沉的疲憊……
他側(cè)過頭,目光穿過指縫落在她臉上,有那么一點好奇地探問:“姐,這幾年在國外,過得好嗎?”
許歲眠冷冷看著他表演,一言不發(fā)。
“我覺得不好。”他兀自說下去,“爸出事后,我在國內(nèi)待不下去。后來媽也把我扔出去了……在國外,過得不如狗。”
他頓了頓,“還是家里好……家里,還有你的味道呢,香香——”
“你閉嘴!”許歲眠猛地打斷他,胸口劇烈起伏,強(qiáng)忍著抄起手邊東西砸過去的沖動。
許屹驍短促地冷笑一聲,徹底閉上了眼,似乎懶得再掰扯。
“我沒地方住,”他聲音悶悶地傳來,有點刻意賣可憐,“在你沙發(fā)上湊合一晚,行嗎?”
“不行。”許歲眠斬釘截鐵。她太清楚這副裝孫子的可憐樣兒底下,藏著的是條怎樣不擇手段的瘋狗。
“打電話,找你媽。”
他嗤笑,眼睛都沒睜,“媽媽哪有姐姐親?”
“你……”許歲眠胸口堵著,壓著火,“你是真瘋了。”
許屹驍忽地笑了,“放心,我對你干不了什么。喝成這樣,想硬都硬不起來。”
“你真他媽……惡心透了!”許歲眠再也不想多看一眼,轉(zhuǎn)身沖進(jìn)臥室,利落甩上門,立馬反鎖,用盡全身力氣把書桌和椅子死死抵在門后!
她顫抖著手從抽屜里摸出那把備用的水果刀,對著門外吼:“許屹驍!你敢碰這門一下,我他媽剁了你!”
……
一整夜她沒敢合眼,聽見客廳有動靜,像是人往廁所走的聲音。天快亮?xí)r迷迷糊糊打了個盹,再睜眼時客廳空了。
餐桌上擺著豆?jié){和油條,兩張皺巴巴的鈔票下壓著張紙片,潦草的字跡:換鎖。
許歲眠盯著那紙片,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她抓起那兜早點,連同紙片一股腦全扔進(jìn)了垃圾桶,多看一眼都惡心。
她幾乎是飄著走進(jìn)衛(wèi)生間,想用冷水澆滅一夜未眠的疲憊。
然而,目光掃過晾衣架——原本掛在那里的,她前一晚剛剛洗好的內(nèi)衣內(nèi)褲,全都不翼而飛了!
一股冰冷的惡寒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
“許屹驍——!!!”壓抑了一夜的崩潰瞬間沖破喉嚨,在狹小浴室炸開,“我他媽早晚殺了你!!!”
……
一整天,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膿Q鎖聲響徹小小的屋子,像在拼命洗刷掉某種令人作嘔的印記。
直到傍晚,夕陽將窗框染成橘紅,新鎖才終于落定。
她疲憊地按了按眉心,瞥了眼時間。
快速收好錄音筆和筆記本,換上外套,利落地走出門。
出門正好攔到一輛出租車,“師傅,去順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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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歲眠來過幾回,和于小帥基本也都熟了。
那小子眼睛尖,老遠(yuǎn)就看見她,他從維修區(qū)探出腦袋,手里還拎著個扳手。
咧嘴笑著,朝她用力揮手,“許記者!又來找我們老大?”
許歲眠點點頭,走近幾步,山風(fēng)吹起她耳邊的碎發(fā),“他在嗎?”
“不巧,”小帥擦了把汗,“晚上有模擬拉力賽,隊長剛走。”
不在。
“那他……大概什么時候回來?”她輕聲問。
“這可說不準(zhǔn),”小帥撓頭,“估摸得熬一宿。老大就愛夜里練,圖清凈,往常都是天亮才回。”
暮色深沉壓著山脊線,許歲眠抬眼看去,山影幢幢,遠(yuǎn)處傳來引擎的轟鳴聲,隱隱約約撕扯著山里的寂靜,視線順著聲音滑落,山腳下的小樓,此時黑黢黢一片,毫無生機(jī)。
“好,那我先回去了。”許歲眠轉(zhuǎn)身離開。
她一走,修車區(qū)又冒出來幾個腦袋,圍著小帥,盯著那纖細(xì)背影嘖嘖有聲,“嘿,要我說,人許記者哪像奔著采訪來的?分明是醉之意不在酒…沖著咱們老大來的!”
“連著幾天了,眼巴巴的……”
“我看懸,老大那性子,冰坨子似的……”
于小帥:“滾蛋!活兒干利索了么就嚼舌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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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于小帥正在法拉利底盤下擰螺栓,聽到聲響探出頭來,高聲喊道:“許記者!您又來啦!”
他像泥鰍般溜出,放下扳手,草草拍去工裝褲上的灰塵,小跑著遞上一瓶水,說道:“今天怎么來得這么早!”
確實,許歲眠今天起得早,擠了頭班地鐵到順義。她看著那棟灰撲撲的小樓,“謝謝,他回來了嗎?”
于小帥搓著后脖子,訕笑:“嗐,沒呢……指不定貓哪個山頭了,八成不在近邊兒。”
許歲眠默默點了點頭。
第三天,她仍準(zhǔn)時出現(xiàn),如同上了發(fā)條一般。
于小帥撓著頭,還是那句:“對不住,沒回呢……”
第四天,許歲眠的身影剛嵌進(jìn)賽車場大門,于小帥就繃不住了。他覷著四下無人,貓腰溜向小樓。
想替她“說項”去。
模擬拉力賽是真,不在近邊也是真的,只是帶隊去的是賀征,謝卓寧根本就沒動窩,這幾天都在這小樓里待著。
“老大,許記者又來了,連著四天了!見不著您就干等,眼巴巴的……要不……您抽口煙的工夫,應(yīng)付兩句?”于小帥扒著門框,小心翼翼地探頭問。
沙發(fā)上,謝卓寧慵懶地陷坐,指尖隨意翻動文件,聲音平淡:“那就讓她等。
小帥不敢再鬧騰了,屋里還有貴客呢!
“哦”了一聲,對著沙發(fā)上那個氣宇軒昂的客人匆匆地點了點頭,然后耷拉著腦袋出去了。
那端端坐的,正是車隊新簽的廣告贊助商,莫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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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卓寧輕叩扶手兩下,拍板定案:“好,依莫總章程辦。”
小樓外,一輛黑色幻影勞斯萊斯醒目地停放著。許歲眠推測里面有客人。
謝卓寧肯定也在里面。
她倚靠在冰冷的水泥看臺壁上,打算再耗一天。然而臨近晌午,小腹熟悉的絞痛突然加劇
這次月事遲遲的沒干凈,這會疼的比以往都要厲害,她強(qiáng)撐著,冷汗就從鬢角冒出來,腿不受控制的軟下去打起顫來,唇色白得嚇人。
實在撐不住了。
她最后瞥了眼小樓。正午的烈日灼人,玻璃幕墻反射著刺眼的光芒,里面人影模糊難辨。
恍惚間,記憶拉回高中。也是這么疼得死去活來的時候,那個少年緊張得手足無措,悄悄翻墻出去買藥,笨手笨腳地給她灌熱水袋……只是那溫度,隔著模糊又漫長的歲月,似乎早已涼透了……
她咬唇回神,緊握著拳頭,提起包一步一挪,似踩在刀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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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卓寧把莫振一送到車邊,臉上滴水不漏,幻影無聲滑走,他反手從煙盒磕出一支叼上,不點,眼皮挑開,目光習(xí)慣性掃過看臺,空的。
眉心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他咬著沒點的煙,腳卻像是生了根一樣,站了一會,又好像漫不經(jīng)心地踱到了P房。
“老大,是在找東西嗎?”有隊員靠近,觀察著他的神情。
謝卓寧未應(yīng),目光在空曠場地掃視一圈后,從齒縫擠出一字:“人。”
“人?”隊員一時茫然,四處張望,“誰?”
旁邊機(jī)靈的立刻會意:“您是說,許記者?人走了,剛走沒多久。”他小心翼翼地補(bǔ)上一句,“臉都白了,捂著肚子,走起路來晃晃悠悠的。”
謝卓寧捏著煙的手指猛地一緊,腦海里“嗡”了一聲,條件反射般地想起一個該死的日子。
他低聲咒罵,聲音模糊,其他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謝卓寧拿出手機(jī),轉(zhuǎn)身走向不遠(yuǎn)處的陰影處。
電話接通,聲音低沉急促,語速明顯加快:“劉叔,麻煩您再進(jìn)城一趟……”
劉師傅抱歉道:“真不巧阿寧,我出城辦事了,剛上高速!要不讓我兒子去接?”
“不用了,你忙。”謝卓寧掛斷電話,皺眉盯著滅掉的屏幕,手指上的煙蒂幾乎燃到指尖。
幾秒后,他將煙蒂一碾,轉(zhuǎn)身大步流星朝車庫走去。
瞬間,一輛奔馳大G猛然咆哮著如箭般疾馳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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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歲眠勉強(qiáng)走著,步履蹣跚,眼前不時地發(fā)黑。
正午時分,烈日烘烤著路面,熱氣扭曲升騰。身后傳來由遠(yuǎn)及近的引擎聲。
她下意識地避讓至道旁樹蔭下。
一輛漆黑的勞斯萊斯幻影在她身邊悄無聲息地停下,后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一張男人清俊的側(cè)臉,鉑金鏡框反射出寒光。
“許小姐?”他目光在她蒼白的臉上稍作停留,語氣溫和:“真巧,回市區(qū)嗎?”
許歲眠怔住,一時有些恍惚。
莫振一嘴角帶著笑,神情自然又熟悉:“怎么,牌桌上一面之緣,許小姐貴人多忘事?”
一句話,點明了淵源。
記憶回籠。
“莫總……好巧。”她聲音很輕,嘴唇?jīng)]什么血色,“您怎么……”
莫振一見她臉色蒼白,側(cè)身讓了讓:“你氣色不太好,先進(jìn)來吧。”
車門輕輕打開。
許歲眠實在撐不住那股鉆心的疼,低聲說了句“麻煩您了”,幾乎癱倒在后座柔軟的皮椅上。
她剛坐穩(wěn),手還未觸碰車門把手,
“轟!”
一道黑色的龐然大物,裹挾著滾燙的熱浪,如同響雷一般擦著那輛幻影的左后視鏡,呼嘯而去!
氣流猛烈撞擊著車身,塵土與熱風(fēng)瞬間拍打在車窗上,使她身體微晃。
謝卓寧握緊方向盤,手背青筋暴起,后視鏡里,那輛黑色車影越來越遠(yuǎn)。
他喉結(jié)一動,嘴唇緊抿,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腳下卻毫不猶豫,把油門一轟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