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蘇微微背著弓箭出了門。
她來到云家，蹲在墻角學蟬叫了兩聲，兩個小腦袋就冒了出來。
——是云之義和云之廉兩兄弟。
“蘇姐姐！”
“蘇姐姐！”
兩人連忙跑過來。
蘇微微問，“阿禮跪靈？”
兩人點點頭。
云家父母未過頭七，停喪在家，需要有后代子嗣燒紙跪靈，但并不需要全部人一起跪。
畢竟，家務活兒總要人干。
昨日蘇微微給云家兄妹們送紅薯的時候，跟他們說了今日要帶他們出去挖野菜、掏鳥蛋。
如今他們父母雙亡，家中沒有進項，坐吃山空顯然不行。
所以，她得教他們生存技巧。
“蘇姑娘。”
一個清瘦的身影突然跨門而出，擋在蘇微微面前。
蘇微微嚇了一跳，一手按在腰后的匕首上。
“對不起，蘇姑娘，我不是有意嚇你。”
見她像是貓兒一樣，警惕得仿佛頭發都炸起來了，云之景心底劃過一絲笑意。
他說，“聽說你要帶他們去挖野菜？”
蘇微微點了點頭，卻沒說話。
“謝過蘇姑娘。”云之景感激作揖，“蘇姑娘大恩，我記下了。”
蘇微微立馬擺手搖頭，說：“我是報恩。”
“報什么恩？向誰報恩？”云之景追問。
自父母橫死后，李家退婚，村內冷待，讓這位白水鑒心的秀才變得敏感。
像是應激似的，有人對他好總會忍不住疑三惑四。
蘇微微也不惱，一字一句地慢慢道：“你父母，救過我。”
云之景這才察覺她說話時的異樣，言辭簡短，語調緩慢。
不自覺的，他也慢下語調來，“你昨日替我教訓了李管家，便已經算報恩了。”
蘇微微搖頭，“不夠。”
說完，她也不等云之景回話，直接沖云老三和云老四一招手，“走！”
兩兄弟對視一眼，說了一句“大哥我們走了”便連忙跟上蘇微微。
蘇微微帶著雙生子進了山，在一處河邊停下。
她指著一處野菜遍地，說：“這里安全。”
然后，又指著山林深處，“前面危險，別去！”
說完，她就扯下腰間的水袋，灌了一口水。
自來到這里，蘇微微就發現了這具身體的殘缺——她的喉嚨壞了，是被煙熏壞的。
所以，她說話不能急，也不能多，只能言簡意賅。
不過，這倒是和未來有著“毒舌”之稱的云丞相很是互補。
云老三和云老四兩兄弟雖然對山林好奇，但是也知道事重緩急。
所以，他們乖乖地跟著蘇微微學習辨識野菜。
然后，三人挖了一籃子野菜。
回家路上，蘇微微還帶頭上樹掏了幾個鳥窩，撿了十幾個鳥蛋，全都放在了雙生子的籃子里。
之后，云家出殯。
村子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出了一份力。
蘇微微沒有跟去，而是悄悄進了云家。
云五妹和云小妹兩人年紀太小，云之景怕她們看了會害怕，便讓她們留在家里。
蘇微微給了她們一人一個野果子，“吃吧。”
云五妹帶著妹妹說了謝謝。
“蘇姐姐，你能不能也教我辨識野菜？我也想去挖野菜！”云五妹道。
如今父母不在了，云五妹雖是家中的妹妹，但也想為家里出一份力。
現在她太小了，大哥不讓她洗衣做飯，而砍柴之類的力氣活兒，她也干不了。
所以，她瞄上了挖野菜這個活兒。
蘇微微聞言，點頭：“可。”
算著時間差不多了，蘇微微直接進了廚房，燒火做飯。
今日晨間，她在林子里采到了蘑菇，又抓到了一只野雞。
正好可以做一道香菇蒸雞。
雖說云家父母剛過世，不宜食用葷腥，但現在家中無糧，餓都要餓死了，誰還執著著要吃素？
所以，等到云之景帶著三兄弟回到家后，便聞到了一股肉香味兒。
云五妹端了一大碗香菇蒸雞給云之景。
想著蘇微微的叮囑，她提醒道：“大哥，這是送給來幫忙的叔伯們的。”
云之景驚詫，但很快反應過來，轉頭就出門去了。
等他將肉分完回家，看到的是五個弟妹用望津止渴的表情盯著飯桌中央的那一道香菇蒸雞上。
云之景失笑，“怎么還不吃？”
“我們等大哥回來一起吃！”五個弟妹齊聲應道。
云之景心中一暖，在飯桌旁坐下，對他們說，“開飯吧。”
五個弟妹歡呼著夾菜吃飯，吃的頭也不抬。
云之景也不是迂腐之人。
以前守著讀書人的規矩，如今卻是想著為弟弟妹妹們撐起一片天，可不能把自己餓病了。
所以，他自我說服后，夾起一塊蘑菇放進嘴里，被食物的醇香俘虜，忍不住像是貓兒一樣舒服地瞇起眼睛。
飯后，他問云五妹，“小慧，這頓飯是誰做的？”
云五妹低下頭，揉自己的衣角，不說話。
云之景沒有繼續追問，但是心里已經猜到了。
他說，“蘇姑娘和我們走得太近并不是好事。”
五個弟妹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但是沒過幾天，他們就明白了云之景這話的意思了。
因為蘇微微三番兩次地親近，葛河村開始傳起蘇微微的流言蜚語。
有說她看上了云之景，所以趁他父母雙亡，故意示好之類的。
蘇微微聽說過，并不放在心上。
但是另一位當事人卻不能當聽不見。
終于有一天，云之景攔下了蘇微微。
“蘇姑娘，請你以后不要再來我家了。”他開門見山道。
蘇微微一怔，“為什么？”
“流言蜚語會毀了你的清白。”
蘇微微卻搖了搖頭，“我，不在乎。”
云之景心說果然，但面上擺出認真的態度來，“蘇姑娘，我感激你愿意在我們家困難時出手相助，但我不能連累你。”
蘇微微像是一根筋，執著地說：“我是報恩。”
云之景苦笑，“蘇姑娘，你幫我們已經夠多了，就算是報恩，也是我們向你報恩。”
蘇微微咬了下唇，思索了下，突然道：“那你報吧。”
云之景一愣。
蘇微微抬頭盯著他，忽然逼近一步，與他拉近了關系。
她說，“不是有說，無以為報，以身相許？”
云之景一震。
他猛地退后一步，心里像是被砸下了一塊巨大的石頭。
石破天驚。
他緊張地舔了一下唇，撇開視線，不敢看蘇微微灼亮的目光，嘴上反駁道，“我并無此意！”
蘇微微氣得目光一定，一把薅住他的領子往下一扯。
然后，一口咬了上去。
云之景痛呼。
之后，蘇微微推開他，冷哼道：“好，我不再，去你家。”
他有一瞬的后悔，抬起頭來，只看見她轉身離開的背影。
——蘇微微。
她的名字在他舌間轉了一圈，卻沒有叫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