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凝住。
沈南序身子放松往后靠在椅背，眸色很深地看著蘇今禾，透著點似有若無的審視。
“怎么不說話？”
蘇今禾若無其事咬了口蛋糕，“比起當你妹，我更想當你姐。”
“……?”
沈南序神色稍頓，忽而垂頭笑了兩下，肩膀跟著聳動，氣氛悄然解凍。
“行，姐姐。”男人很沒原則，拖著一副好聽的嗓子，懶洋洋地叫，絲毫沒有羞恥之心。
“要不要叫公主，”他含笑建議，細密睫毛扇動，濃黑似鴉羽，“公主請用餐？”
“……”
蘇今禾低頭繼續吃蛋糕，沒說話。
“生氣了？”沈南序說，“我不是叫了姐姐么。”
蘇今禾：“你不是真心的。”
“前提是你得真的看上去比我大。”
沈南序看著蘇今禾滿臉膠原蛋白，不太理解現在小孩腦回路，“等你到了我這年紀，要是聽到小孩叫阿姨，你會懷念現在的。”
蘇今禾抬眸，“你也沒多大吧。”
“是沒多大，”沈南序散漫說，“也就大你四歲。”
“……”
蘇今禾還想說什么，看著他漆黑深邃的眼睛，又忍住了。
之后兩人都沒再開口，吃完飯乃至回家這一路都很安靜。
蘇今禾敏銳感覺到，沈南序對她變得客氣起來，也不再像以前那樣照顧她的情緒，保持著恰當好處的距離。
就好像，在他心里，她一下從妹妹，降級成了一個普通熟人。
究其原因，她多少能猜到。
老舊樓房沒有感應燈，黑暗中，蘇今禾斂著眉，慢慢爬樓梯，思緒飄遠，不難看出動作十分機械。
她不想叫哥哥的初衷很簡單，只是不想繼續被他當小孩，沒想到會造成這么大的反彈。
她隱隱有種直覺，沈南序可能不會再見她了。
*
溫秋云已經回來了，蘇今禾進門換鞋，抬起臉時表情已恢復如常。
溫秋云在沙發上看電視，望了她一眼，“吃得開心嗎？”
“嗯。”蘇今禾應，把剩下的蛋糕放在茶幾上，“你吃了飯沒？”
“煮了面吃，你……”
溫秋云還想打聽她和沈南序的相處細節，就見蘇今禾一刻不留地回房，“我還有作業沒做，先去寫了，蛋糕還有一大半，你餓了吃。”
溫秋云看著蘇今禾關上的房門，愣了一下，隨即擔心蹙起眉，感覺她沒有很開心啊。
*
不需要幫忙包紙，蘇今禾寫完作業就洗洗睡了，想到沈南序，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第二天醒得還特別早。
她沒有賴床，頂著一張又冷又倦的臉早早去學校，才七點半，教室門就開了。
蘇今禾沒有意外地在里面看到了獨自看書的唐雪，一直以來她都是第一個到教室自習。
因為唐雪每天到得實在太早，教室鑰匙也一直由她保管。
唐雪似乎沒想到她今天也來這么早，禮貌性頷首，算是打招呼。
蘇今禾也朝她點了下頭，她們倆成績打得激烈，外界總傳兩人不和，可她私下和唐雪并無交集，關系談不上好壞。
蘇今禾回自己座位，拿出語文書背古詩詞，隨著時間推移，教室來人越來做多，晏嬌踩點姍姍來遲。
她打了個哈欠，困倦地拉開椅子坐下，見蘇今禾在背詩，盯了她一陣，突然道：“昨晚南序哥給你慶生了？”
蘇今禾一頓，沒問她怎么知道的，平靜承認：“是。”
晏嬌很生氣，把書拿出來時把桌子拍得邦邦響，“真不夠義氣，要不是昨晚我哥和他打游戲，聽到他提了句，你是不是都不準備告訴我？”
“……”蘇今禾確實是這么想的。
她不說話，晏嬌更氣了，又從書包里掏出個盒子，直接扔在她桌上。
盒子很重，“啪”地一聲，砸出重響，教室靜了靜，幾乎所有人都看向她們。
蘇今禾則看著桌上的盒子，玫瑰色方形長盒，皮質的，有點像首飾盒。
“……這什么？”
“生日禮物啊。”晏嬌理所當然道，見她一動不動，干脆自己上手把盒子打開。
里面竟是一條做工精致的金色項鏈。
周圍同學被閃瞎了眼，紛紛圍過來看，“臥槽，這是真的金子？”
“金項鏈，這得好幾千吧，晏姐太闊綽了。”
“幾千個屁。”晏嬌拍去他們想摸的手，“我家的首飾就沒低于萬的。”
她看著蘇今禾，有些別扭道：“誰讓你不提前告訴我你昨天生日，我沒時間準備，只好在家里挑了條鏈子濫竽充數了，不過我沒戴過啊，這是新的。”
蘇今禾難得被震住，緩了好一會兒，蓋上盒子還給她，道：“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沒事，這種東西我家有很多，我都戴不過來。”
晏嬌又把盒子推回去，眉眼彎彎，“以后你過生日一定要請我哦，把南序哥他們都叫上，人多熱鬧。”
蘇今禾看著她的笑容，心里泛起一股奇怪的感覺，熱熱的。
*
不遠處，黃潔看得羨慕不已，金項鏈哎！晏嬌說給就給。
她見同桌唐雪也直直望著蘇今禾她們的方向，表情有點沉，黃潔不免幸災樂禍。
“當初如果你沒有拒絕老師和嬌嬌坐，說不定你也有一條金鏈子了。”
晏嬌當時在學校風評不好，沒來之前大家都有點怵她，可相處久了才知道，其實她就一人傻錢多大小姐。
唐雪收回視線，“我對這個沒興趣。”
哼，裝。
黃潔撇嘴，她不太喜歡唐雪，也相處不來，清高得要死，作業捂得死死的，誰都不讓看。
還是今禾好，這樣想著，黃潔懷念起和蘇今禾坐在一起的時光，又羨慕起了晏嬌。
好想和她們做同桌啊啊啊。
沒多久老劉進來了，手里拿著上周考的月考卷子，“課代表發下卷子，唐雪，你出來下。”
唐雪過去時，看到大家一擁而上搶卷子。
“成績單出來沒，第一名是誰？”
“果然又是蘇今禾，牛逼。”
教室外走廊，老劉關切地看著唐雪。
“你最近學習遇到什么困難了嗎？”
唐雪勉強笑了下，“沒，為什么這么問？”
“你成績退步得有點大。”老劉嘆了一口氣，“尤其是物理，這次居然不及格，很多題不應該丟分的。”
“你不好意思找我的話，以后可以多和今禾多交流，她這次物理考了滿分。”
*
對蘇今禾來說，考滿分不稀奇，到家都沒和溫秋云提這事，相比之下，晏嬌送的金項鏈要棘手得多。
蘇今禾猶豫了下，決定拿出來給溫秋云保管，她有丟三落四的毛病，感覺在她手上活不到畢業。
“你同學給的？”溫秋云認出是卡地亞的鏈子，很吃驚，“哪個同學這么有錢，男生女生？”
“女生。”蘇今禾道：“你昨天還見到她了，叫晏嬌。”
“晏……”似乎想到了什么，溫秋云臉色變得很不好看，緩緩吐字：“她的名字……是哪兩個字？”
“日安晏，撒嬌的……”
“還回去！”溫秋云大聲打斷。
蘇今禾很少見她發這么大火，一時沒反應過來。
“快點還回去。”溫秋云把盒子塞進她懷里，像是碰到了什么臟東西，眼神流露出強烈的厭惡之色。
“還有，以后不準再和她來往，你現在和她是同桌？我會打電話給你班主任，讓你換位置。”
蘇今禾不解問：“為什么？”
溫秋云沒說，“總之你別和他們一家扯上關系，快把東西還回去。”
“可是……”
“我的話你也不聽了？”溫秋云沉下眉眼。
蘇今禾默了默，“知道了，我明天還。”
“現在就去！”溫秋云指著門口，臉很冷，“不還不準回來。”
蘇今禾用力抿緊唇，什么都沒說，拿上手機，轉身跑出了家。
*
在大街上吹了幾分鐘冷風，蘇今禾冷靜不少，等挨罵的委屈消散干凈，她給晏嬌打了電話，開門見山說要把項鏈還她。
晏嬌果然生氣了，“我送出去的東西就沒要回來過，你不想要就扔了。”
電話那頭有個男人叫她嬌嬌，蘇今禾覺得聲音耳熟，不待細聽，晏嬌應了對方一聲，迅速對她道：“我爸叫我了，我們一家人等會兒要參加晚宴，我現在沒空見你。”
她說完就掛，蘇今禾半張的嘴慢慢合上，有點頭疼，看著街邊飛蟲環繞的路燈發了幾秒呆，不知不覺又想到了沈南序。
讓他把項鏈轉交給晏嬌，晏嬌肯定會收。
這個念頭一出，見沈南序的想法越來越濃。
等蘇今禾回過神，人已經坐公交到了宜大門口。
非周末，來往學生稀稀拉拉，比昨天SF表演的時候冷清得多。
學校需要刷卡進入，但管的不嚴。
蘇今禾跟在一名學生后面進去，此刻頭腦已經完全清醒了，就算來了宜大，她也不知道沈南序在哪個宿舍。
蘇今禾低頭看著剛剛給沈南序打的電話。
他沒有接。
她不確定，他是沒聽到，還是不想接。
隨便在學校里轉了一圈，黑燈瞎火，也欣賞不了高等學府的風景。
她斂去神思，準備打道回府時，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迎面走來。
黃盈剛下課，和室友去吃飯途中，眼前一晃，被人攔住了去路，定睛，認出了蘇今禾。
“姐姐。”她叫，“你知道沈南序宿舍在哪嗎？”
任何女人在任何時候，聽到有人叫自己姐姐，就沒有不心軟的。
黃盈聽了她的解釋，主動帶她過去。
“不過你別抱太大希望，只要他不想見你，根本見不到。”
蘇今禾沒聽懂，用眼神詢問意思。
“你不是打他電話沒打通嗎？”黃盈指出，“巧了我也是，我之前好不容易搞到他電話，他居然把我拉黑了，你說氣不氣？”
“……”
“所以你做好心理準備。”
她們來到男生宿舍，不知看到了什么，黃潔腳步一頓，瞇了瞇眼，笑了。
“你還真走運，不需要特意找就遇到了。”
蘇今禾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了沈南序，也停住了腳步。
他正在被告白。
宿舍樓略顯昏暗的一角，男人穿著黑體恤長褲，高高瘦瘦，雙手插兜，懶散倚靠墻邊，右耳還戴著一只耳機。
他面前的女人似乎很害羞，結結巴巴說著什么。
沈南序微垂著頭，陰影里看不清臉，像在看她，又好像沒有，姿態懶淡又漫不經心。
樓口白燈灑在他身上些許，像披了一層霜，有種說不出來的距離感。
沈南序似乎感知到了她們視線，微微偏頭，臉終于露在光下。
蘇今禾不自覺握緊手心，從未見他表情如此冷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