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地下河水在身旁咆哮奔騰,嶙峋的巖石如同蟄伏的巨獸骨架,散發(fā)著亙古的荒涼。石猛背著寧寒,每一步都踩在濕滑的苔蘚上,搖搖晃晃,仿佛隨時都會力竭倒下。他背后的燒傷早已麻木,水蛭毒素帶來的麻痹感蔓延至半邊身子,全憑一股不屈的意志在強行支撐。
“石…大哥…放我下來…你自己走…”寧寒微弱的聲音在石猛耳邊響起,氣若游絲。他能感受到石猛身體的顫抖和那粗重如風(fēng)箱般的喘息。
“放屁!”石猛低吼一聲,聲音沙啞卻斬釘截鐵,“老子答應(yīng)過小牛鼻子…要帶你出去!只要我還有一口氣,你就別想自己躺下!”
他咬緊牙關(guān),又往前艱難跋涉了近百丈,目光忽然鎖定在巖壁上方一道不起眼的裂縫。那裂縫狹長,離地約莫兩三丈,內(nèi)部似乎有干燥的空氣微微流動。
“那里…上面有個縫,看起來能藏人!”石猛精神一振,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手腳并用,背著寧寒,硬生生靠著巖壁上凸起的石頭和頑強的毅力爬了上去。
裂縫內(nèi)部果然別有洞天,是一個僅容兩三人棲身的狹窄小洞穴,雖然逼仄,但干燥,沒有水跡,更重要的是入口隱蔽,易守難攻。
“噗通!”石猛將寧寒小心翼翼放下,自己則徹底脫力,癱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汗水混雜著血水從額頭淌下,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一樣。
“暫時…安全了…”石猛喘勻了氣,艱難地撐起身子,開始檢查寧寒的傷勢。當(dāng)他撕開寧寒那被鮮血浸透、早已凝固板結(jié)的衣袍,看到前后那兩個依舊殘留著凌厲劍意、深可見骨的恐怖傷口時,這鐵打的漢子眼眶又紅了。
“林軒那個雜碎…老子遲早劈了他!”石猛咬牙切齒,聲音里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和心疼。他連忙翻找自己的儲物袋,拿出所剩不多的療傷藥粉,小心翼翼地敷在寧寒的傷口上。然而,那藥粉剛一接觸傷口,就被一股無形的劍氣攪散,效果微乎其微。
寧寒臉色蒼白如紙,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他感受到石猛的動作,虛弱地開口:“沒用的…石大哥…林軒的劍氣…已侵入肺腑經(jīng)絡(luò)…尋常丹藥…難以化解…”
“那怎么辦?!總不能眼睜睜看著…”石猛急得額頭青筋暴起。
寧寒艱難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腰間的儲物袋:“里面…有個白玉瓶…斷脈續(xù)筋丹…”
石猛聞言,立刻手忙腳亂地翻找,很快摸出了一個觸手溫潤的白玉瓶。拔開瓶塞,一股沁人心脾的奇異藥香瞬間彌漫在小小的洞穴內(nèi),讓人精神一振。瓶內(nèi)躺著三顆龍眼大小、表面有著天然云紋的乳白色丹藥,靈光氤氳。
“這就是能續(xù)接經(jīng)脈的靈丹?”石猛又驚又喜,連忙倒出一顆,小心喂入寧寒口中。
丹藥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溫和卻磅礴無比的藥力洪流,如同甘霖般涌入寧寒近乎干涸、寸寸斷裂的經(jīng)脈。這股藥力極其神奇,并非強行沖擊,而是如同最靈巧的工匠,開始緩慢而堅定地修復(fù)、接續(xù)那些受損的經(jīng)絡(luò),并溫和地包裹、消磨著林軒殘留的凌厲劍氣。
與此同時,一直緊貼寧寒胸口的青銅往生鏡,也再次散發(fā)出溫潤的清輝,與斷脈續(xù)筋丹的藥力相輔相成,共同滋養(yǎng)著他近乎崩潰的肉身與神魂。
“呼——”寧寒長長舒了一口氣,緊蹙的眉頭稍稍舒展,臉上終于有了一絲血色。“藥力…需要時間化開…石大哥,你也快療傷…”
石猛見丹藥起效,心下稍安,重重點頭:“好!你也抓緊!”他自己也服下幾顆普通的療傷丹藥,盤膝坐下,開始運轉(zhuǎn)落云宗的煉體功法《山岳訣》,引導(dǎo)藥力修復(fù)背后可怕的燒傷和受損的經(jīng)脈。他身上的水蛭毒素,則需要靠自身渾厚的氣血和靈力一點點逼出。
洞穴內(nèi)陷入了沉寂,只有兩人悠長而略顯艱難的呼吸聲,以及地下暗河永不疲倦的奔騰之聲。
時間在這片黑暗的地下世界中失去了意義。
一天,兩天……
寧寒如同老僧入定,絕大部分時間都處在深沉的入定狀態(tài)。斷脈續(xù)筋丹的藥效極其霸道,重塑經(jīng)脈的過程更是伴隨著刮骨剜心般的劇痛。他額頭上不斷滲出細密的冷汗,身體時而微微痙攣,但他始終緊守靈臺一絲清明,以《九轉(zhuǎn)玄霧訣》為基礎(chǔ),引導(dǎo)著藥力和往生鏡的清輝流轉(zhuǎn)全身。
偶爾清醒的片刻,他便開始參悟腦海中那部得自往生鏡的《五行輪回經(jīng)》。這部經(jīng)文博大精深,遠超他以往接觸的任何功法,直指五行本源與輪回真意。他嘗試著按照經(jīng)義,引導(dǎo)體內(nèi)原本涇渭分行的五行靈力,開始構(gòu)建一個初步的、相生相克的微小循環(huán)。
這個過程同樣兇險,稍有差池便會導(dǎo)致靈力失控。但寧寒的神魂經(jīng)過往生鏡的淬煉,變得異常堅韌和敏銳,加上他本身完美五行道臺的根基,竟讓他一點點摸索到了門徑。隨著對《五行輪回經(jīng)》理解的加深,他體內(nèi)五行靈力的運轉(zhuǎn)愈發(fā)流暢自然,對那肆虐劍氣的消磨速度也加快了幾分。
石猛的恢復(fù)方式則更為直接和粗暴。他如同磐石般枯坐,周身土黃色的靈力如同潮汐般漲落,背后的燒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jié)痂、脫落,露出新生的皮肉。逼出毒素的過程更是讓他渾身毛孔都滲出帶著腥臭的黑血,但他哼都不哼一聲,只是咬牙硬扛。
一個月的時間,就在這種枯燥、痛苦卻又充滿希望的修煉中悄然流逝。
這一日,石猛體內(nèi)忽然傳出一陣低沉的轟鳴,如同山崩前的悶響!他周身氣勢陡然攀升,原本就魁梧的身軀似乎又膨脹了一圈,肌肉賁張,氣血如同狼煙般直沖頭頂(雖在洞中,亦有異象),將洞穴內(nèi)的塵埃都震得簌簌落下!
他猛地睜開雙眼,眼中精光四射,恍若實質(zhì)!
“哈哈哈!他娘的!因禍得福!老子突破到筑基后期了!”石猛暢快的大笑聲在洞穴內(nèi)回蕩,震得寧寒都從入定中醒來。
看著石猛精神煥發(fā)、氣息渾厚遠超從前的樣子,寧寒蒼白的臉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恭喜石大哥!”
“嘿嘿!”石猛用力拍了拍自己更加結(jié)實的胸膛,發(fā)出沉悶的響聲,“感覺現(xiàn)在渾身是勁!再碰上林軒那孫子,老子非得跟他好好算算賬!”他湊到寧寒身邊,關(guān)切地問,“木老弟,你怎么樣?經(jīng)脈接上了嗎?”
寧寒微微頷首,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腳:“斷脈已續(xù),十成恢復(fù)了七八。林軒的劍氣也化解了大半,只是…”他內(nèi)視己身,苦笑道,“這次受傷太重,本源損耗不小,修為不升反降,跌落回了筑基初期頂峰。”
“人能活著就好!修為掉了還能再練回來!”石猛大手一揮,渾不在意,“我看你氣息比受傷前好像還凝練了些?”
“嗯,”寧寒點頭,眼中閃過一絲五彩流光,“因參悟那《五行輪回經(jīng)》,對靈力掌控更精微了些。而且…”他心念一動,嘗試運轉(zhuǎn)《五行輪回經(jīng)》的法門。
霎時間,他丹田內(nèi)的五行道臺以前所未有的韻律緩緩旋轉(zhuǎn)起來,青、紅、黃、白、黑五色光華流轉(zhuǎn)不息,相生相克,形成一個完美而穩(wěn)固的內(nèi)循環(huán)。一股遠比同階精純、磅礴且?guī)е唤z輪回不息意境的靈力波動自他體內(nèi)彌漫開來!
轟!
仿佛打破了某種瓶頸,他跌落的氣息開始急速回升,勢如破竹般沖破了筑基中期的壁壘,并且一路穩(wěn)固攀升,直至筑基中期頂峰才緩緩?fù)O拢?
“這…”石猛瞪大了眼睛,感受著寧寒身上那股深邃玄奧的氣息,咂舌道,“木老弟,你這功法也太變態(tài)了吧?剛說完跌落,這就中期頂峰了?感覺比老子這筑基后期靈力都不遑多讓啊!”
寧寒自己也有些意外,感受著體內(nèi)奔騰不息、圓融自如的五行靈力,以及神魂中與那青銅往生鏡更加清晰的聯(lián)系,沉吟道:“是《五行輪回經(jīng)》玄妙,加之此前底蘊積累,方能破而后立。”他頓了頓,目光投向懸浮在身前的青銅小鏡,“而且,我感覺與此鏡的聯(lián)系更深了?!?
他伸出手,輕輕握住往生鏡。冰涼的觸感傳來,神識自然而然地沉入其中。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感應(yīng),他“看”到了鏡內(nèi)仿佛蘊含著一片無垠的、緩緩旋轉(zhuǎn)的混沌漩渦,漩渦中心,有一點微光,如同沉睡的眼眸。
“它似乎…不止能護主和滋養(yǎng)…”寧寒喃喃自語,嘗試著將一絲五行輪回靈力注入鏡中。
嗡!
往生鏡輕輕一顫,鏡面不再是映照洞穴的景象,而是泛起了一層如水波般的漣漪,漣漪中心,隱隱浮現(xiàn)出極其模糊、斷斷續(xù)續(xù)的畫面碎片——似乎是幾條交錯的地下通道,其中一條隱約有微光閃爍。
“這是…指引?”石猛湊過來,驚奇地看著鏡中變幻的景象。
畫面僅僅持續(xù)了三息便消散了,往生鏡也恢復(fù)了古樸模樣。
寧寒若有所思:“或許是吧。這洞府詭異莫測,有它指引,我們或許能更快找到出路,或者…找到離開后相對安全的方向。”
兩人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慶幸和更加堅定的光芒。
“那就干!”石猛豁然起身,握緊了背后的雙戟,豪氣干云,“傷好了,修為也突破了,還有寶貝指路!咱們是時候出去,跟那幫孫子好好算算總賬了!”
寧寒也緩緩站起,雖然身形依舊略顯單薄,但脊梁挺直如松,眼神銳利如劍。他收起往生鏡,五行鋒悄然出現(xiàn)在手中,發(fā)出細微的輕鳴。
“走吧,石大哥?!彼曇羝届o,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是時候離開這個鬼地方了。外面的恩怨,也該了結(jié)一下了?!?
黑暗的洞穴中,兩人如同磨礪后的利劍,鋒芒初綻,踏著堅定的步伐,再次走向那未知而危險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