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家議事堂的燭火搖曳了將近一個時辰,方才熄滅。門開處,家主寧和祥、七長老寧和遠(yuǎn)、執(zhí)教寧和通,以及韓琛、寧寒五人魚貫而出,臉上皆帶著凝重與決斷。
“便如此定了吧。”寧和祥站在廊下,望著沉沉的夜色,聲音低沉卻有力,“明日寅時,韓大師,七弟,你們帶上暗衛(wèi)一、三、五隊,共計三十六名好手,護(hù)送寒兒秘密前往黑山郡城。到了郡城,韓大師你立刻聯(lián)系丹盟的葛云執(zhí)事,他是可信之人,說明情況,請求丹盟提供庇護(hù),協(xié)助尋找一處安全且靈氣充裕之地,供寒兒筑基。此事關(guān)乎我寧家未來命脈,不容有失!”
韓琛肅然點(diǎn)頭:“家主放心,葛云與老夫有些交情,丹盟向來愛惜人才,尤其如寒兒這般,他們應(yīng)當(dāng)會出手庇護(hù)。只是此行路途不近,需防宵小之輩。”
七長老寧和遠(yuǎn)眼中精光一閃,拱手道:“大哥,路線我已規(guī)劃好,分三批,走不同路徑,最終在郡城外百里處的黑松林匯合。我與韓大師、寒兒走最隱秘的中路,縱有變故,也能互相策應(yīng)。”
“好!細(xì)節(jié)你們再推敲,務(wù)必萬全!”寧和祥重重拍了拍寧和遠(yuǎn)的肩膀,又看向?qū)幒凵駨?fù)雜,有期許,更有擔(dān)憂,“寒兒,回去好好與你父母說說話。明日一別,不知何時再歸…家中之事,不必掛心。”
“寒兒明白,謝家主,謝七長老,謝和通叔,勞煩師父了。”寧寒躬身行禮,清俊的臉上看不出太多波瀾,只有眼底深處燃燒著一簇堅定的火焰。
離開議事堂,寧寒并未回自己那僻靜的小院,而是轉(zhuǎn)向了寧家府邸后方,一處更為簡樸,卻收拾得干干凈凈的院落。這里,住著他的父母——寧和順與蘇婉。
推開院門,淡淡的藥香混合著家常飯菜的余味傳來,讓寧寒緊繃的心神稍稍一松。堂屋內(nèi)燈火通明,父親寧和順正坐在桌邊,就著燈火擦拭著一柄有些年頭的藥鋤,母親蘇婉則在縫補(bǔ)著一件衣裳。
“爹,娘,我回來了。”寧寒出聲喚道。
“寒兒回來了!”蘇婉立刻放下手中活計,迎了上來,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仔細(xì)端詳著兒子,“餓不餓?灶上還溫著粥。”
寧峰也抬起頭,露出憨厚樸實(shí)的笑容,他早年因采藥傷了根基,修為停滯在煉體五重,性子也因此更為沉靜溫和:“事情談完了?家主他們沒為難你吧?”
“沒有,爹,娘,你們坐,我有事跟你們說。”寧寒拉著父母坐下,深吸了一口氣,將今日客廳中發(fā)生的一切,王家如何趾高氣揚(yáng),王蕓如何鄙夷羞辱,自己如何平靜應(yīng)對,最終解除婚約的經(jīng)過,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他沒有添油加醋,語氣甚至算得上平靜,但寧和順與蘇婉的臉色,卻隨著他的講述,一點(diǎn)點(diǎn)變得蒼白,繼而漲紅,最終化為難以抑制的憤怒與心疼。
“豈有此理!王家…王家欺人太甚!”寧峰猛地一拍桌子,那柄被他視若珍寶的藥鋤都震得跳了一下。他因憤怒而喘息著,眼睛瞪得通紅,“我峰是沒本事!可他們怎能如此羞辱我兒!當(dāng)年若不是我在黑山深處舍命救下王老爺子,他王家能有今天?如今看我們勢微,便如此作態(tài)!忘恩負(fù)義!勢利小人!”
蘇婉早已淚盈于睫,她緊緊握住寧寒的手,聲音哽咽:“我的寒兒…我苦命的孩子…那王蕓,小時候來家里,看著也是個伶俐孩子,怎地…怎地變得如此刻薄!我兒哪里配不上她?她…她竟敢如此說你!”她心疼地摩挲著寧寒的手背,仿佛想撫平兒子所受的每一分委屈。
寧寒反手握住母親冰涼的手,語氣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沉穩(wěn):“爹,娘,你們別動氣,為那樣的人氣壞了身子不值當(dāng)。孩兒并不覺得委屈,反而覺得輕松。”
他看著父母,眼神清澈而堅定:“那王蕓心高氣傲,眼中只有天賦靈根,看不到其他。她既輕視于我,我又何必與她糾纏?道不同,不相為謀。碎了這婚約,于我而言,是解脫,而非損失。”
寧峰看著兒子平靜的面容,聽著他條理清晰的話語,心中的怒火漸漸被一種復(fù)雜的情緒取代,有欣慰,有酸楚,更有自豪。他長嘆一聲,重重坐回椅子上:“寒兒…你長大了,比爹強(qiáng),看得通透。是爹沒用,護(hù)不住你,讓你受這等閑氣……”
“爹,您別這么說。”寧寒打斷父親的自責(zé),“您和娘給了我最好的養(yǎng)育,這就足夠了。至于前程,孩兒會自己掙來!”
蘇婉擦去眼淚,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對,對!我兒有志氣!娘知道你跟著韓大師學(xué)本事,一定有出息!讓他們王家后悔去!那什么七品靈根,未必就比我兒強(qiáng)!”她雖不懂修行深奧,但對兒子有著盲目的信心。
寧寒心中暖流涌動,他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道:“爹,娘,還有一事要告知你們。孩兒…其實(shí)早已不是煉體六重。”
寧和順與蘇婉同時一愣。
寧寒繼續(xù)道:“韓大師教導(dǎo)有方,孩兒于丹道、修行上皆有些際遇。如今…已是煉體十重大圓滿,不日便將嘗試筑基。”
“什么?!”
寧峰猛地站起身,難以置信地看著兒子,聲音都變了調(diào):“十…十重大圓滿?筑基?”
蘇婉也捂住了嘴,眼中滿是震驚與狂喜。
寧寒肯定地點(diǎn)點(diǎn)頭:“此事關(guān)系重大,家主與師父嚴(yán)令保密,以防小人窺伺。就連今日王家退婚,孩兒也是故意顯露煉體六重的修為。明日,師父和七長老便會秘密護(hù)送我前往黑山郡城,尋找安全之地筑基。此事絕密,萬不可對任何人提起。”
寧峰激動得渾身微微顫抖,他用力抓住寧寒的肩膀,眼眶濕潤:“好!好!好孩子!爹就知道!爹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什么王家,什么七品靈根,將來必定被我兒踩在腳下!”他壓抑著聲音,生怕這巨大的喜悅驚動了旁人。
蘇婉更是喜極而泣,雙手合十,不住念叨:“祖宗保佑,韓大師恩德,家主厚愛…我兒有出息了…”
小小的堂屋內(nèi),一時間充滿了激動與喜悅的氣氛,先前因退婚帶來的陰霾被這突如其來的好消息沖散了不少。寧寒看著父母臉上重新煥發(fā)的光彩,心中那份因為隱瞞而產(chǎn)生的愧疚也淡去了許多。他細(xì)細(xì)叮囑父母在他離開后要多加小心,保重身體。
一家三口又說了許久的話,直到月上中天。
然而,就在這溫馨與希望交織的時刻——
“嗚——嗡——!”
一聲凄厲、尖銳,如同裂帛般的長嘯,毫無征兆地劃破了寧家府邸上空的寂靜!
這長嘯聲并非尋常警報,其中蘊(yùn)含著一股強(qiáng)大的靈力波動,帶著急促、警告,甚至是一絲……絕望的意味!聲音來自府邸東側(cè),正是暗衛(wèi)駐扎與巡邏的核心區(qū)域!
堂屋內(nèi)的歡聲笑語戛然而止。
寧峰臉上的狂喜瞬間凍結(jié),化為驚駭。蘇婉猛地抓緊了寧寒的胳膊,臉色煞白。
寧寒霍然起身,眼神銳利如刀,瞬間望向嘯聲傳來的方向,體內(nèi)的靈力幾乎要不受控制地奔騰起來。他聽得出來,這絕非演習(xí),而是真正的、最高級別的遇襲警報!
“怎么回事?!”寧峰聲音發(fā)緊。
幾乎是同時,府邸各處,更多的示警聲、呼喝聲、兵刃出鞘聲、以及靈力碰撞的轟鳴聲,如同投入滾油的冷水,猛地炸裂開來!遠(yuǎn)遠(yuǎn)傳來,混亂而驚心!
“敵襲——!”
“結(jié)陣!快結(jié)陣!”
“小心!是煉魂……”
一聲短促的慘叫打斷了呼喝,隨之而來的是一股陰冷、邪異、令人靈魂都感到戰(zhàn)栗的氣息,如同潮水般彌漫開來,瞬間籠罩了小半個寧府!
“煉魂宗!”寧寒瞳孔驟縮,一字一頓,聲音冰冷徹骨。
窗外的夜空,被驟然亮起的各色法術(shù)光芒映照得忽明忽滅,喊殺聲、爆炸聲越來越近,顯然敵人來勢極兇,且已經(jīng)突破了外圍防線!
寧和順一把抓起墻角的藥鋤,將蘇婉護(hù)在身后,雖然他的手在微微顫抖,但眼神卻異常堅定:“寒兒!你和你娘待在這里,我出去看看!”
“爹!別出去!”寧寒急忙攔住父親,他神識敏銳,已然感覺到不止一股強(qiáng)大的陰邪氣息正在快速逼近他們這個方向!對方的目標(biāo)……很可能就是他!
“來不及了……”寧寒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眼神變得無比冷靜,他看向父母,語速飛快,“爹,娘,你們立刻去后院假山的密道躲起來!無論聽到什么,都不要出來!”
“寒兒,那你呢?!”蘇婉死死抓住兒子的手,淚如雨下。
寧寒掙脫母親的手,將她和父親往后門推去,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他們的目標(biāo)是我!我若躲起來,你們更危險!我去找?guī)煾负推唛L老!放心,我不會有事!”
就在這時——
“轟隆!”
院墻猛地炸開一個窟窿,碎石飛濺!三道籠罩在黑袍之中,周身翻滾著濃郁黑氣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竄了進(jìn)來!為首一人,枯瘦的手掌中握著一柄纏繞著怨魂的骨杖,一雙泛著綠光的眼睛,如同毒蛇般,瞬間就鎖定了站在堂屋門口的寧寒!
“寧寒……找到你了!”沙啞陰森的聲音,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貪婪與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