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輛毫不起眼的灰篷馬車悄無聲息地駛離了寧家西院。林墨抱著一個小小的包裹,坐在微微顛簸的車廂內(nèi),目光透過晃動的布簾縫隙,看著外面逐漸從屋舍林立的城區(qū),變?yōu)殡s草叢生的荒僻路徑。
約莫半個時辰后,馬車在一處看起來頗為破敗的院落前停下。院墻是由粗糙的青石壘砌,不少地方已經(jīng)坍塌,露出里面叢生的雜草。兩扇木門歪歪斜斜,漆皮剝落,看上去早已廢棄多年。唯有門口站著的兩個人,與這破敗景象格格不入。
那是一對年紀(jì)約莫五十上下、面容樸實(shí)、眼神卻透著精干的夫婦。男子穿著灰色短褂,筋骨強(qiáng)健,太陽穴微微鼓起;婦人則是一身干凈的藍(lán)布衣裙,雙手粗大,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周圍。兩人氣息沉穩(wěn),赫然都有著煉體六重的修為。他們是七長老寧和遠(yuǎn)絕對的心腹,寧忠與寧王氏。
“可是寧寒小哥?”寧忠上前一步,聲音低沉平穩(wěn),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林墨跳下馬車,點(diǎn)了點(diǎn)頭,乖巧地應(yīng)道:“是,小子寧寒,見過兩位。”
寧忠夫婦見他年紀(jì)雖小,卻舉止沉靜,不卑不亢,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并未多言。寧忠側(cè)身引路:“小哥請隨我們來,先生已在里面等候。”
穿過雜草叢生的前院,繞過幾間幾乎要坍塌的舊屋,寧忠在一面爬滿枯藤的石墻前停下。他看似隨意地在幾塊石頭上按了幾下,只聽“咔”一聲輕響,石墻竟無聲地滑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露出后面向下的石階。
一股混合著陳舊塵埃與淡淡藥香的氣息撲面而來。
沿著石階下行,眼前豁然開朗。這是一間隱蔽在地下的靜室,雖然不大,卻干燥整潔。四壁鑲嵌著散發(fā)柔和白光的螢石,角落里有簡單的石床、木桌和書架。最引人注目的是靜室中央,擺放著一個半人高的陳舊丹爐,爐身布滿斑駁的痕跡,卻隱隱透著一股沉穩(wěn)的氣韻。
此刻,丹爐旁,正站著兩個人。
一位自然是七長老寧和遠(yuǎn),他面帶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與期盼。
而另一位,則是一位身著洗得發(fā)白的灰色長袍,頭發(fā)胡須皆有些凌亂,面容清癯,眼神卻如同鷹隼般銳利的老者。他雙手背負(fù),身形挺拔,周身似乎縈繞著一股淡淡的、與靈氣截然不同的灼熱氣息,正是寧和遠(yuǎn)口中的至交好友,三品煉丹師——韓琛。
“七長老,韓先生,寧寒帶到。”寧忠恭敬稟報(bào)后,便與寧王氏默默退至入口處守衛(wèi)。
寧和遠(yuǎn)連忙對韓琛介紹道:“韓兄,這便是那孩子,寧寒。”他又對林墨道:“寒兒,這位是韓先生,還不快行禮。”
林墨依言上前,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一禮:“小子寧寒,見過韓先生。”
韓琛銳利的目光如同實(shí)質(zhì),上下打量著林墨,仿佛要將他從里到外看個通透。他眉頭微蹙,語氣帶著明顯的不耐與質(zhì)疑:“和遠(yuǎn),你莫不是昏了頭?就這乳臭未干的小兒?五行雜靈根?你說他憑感覺優(yōu)化了止血散,藥效提升近五成?哼,若非看在你我多年交情,以及你信中言之鑿鑿的份上,老夫絕不會踏足此地!你可知道,煉丹師何等尊貴?豈是兒戲!”
寧和遠(yuǎn)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卻不慌張,他從懷中取出那個小玉瓶,雙手遞上:“韓兄,稍安勿躁。是真是假,你一看便知。此乃那孩子昨日親手配制,藥材是我親眼看著他處理的。”
韓琛冷哼一聲,一把抓過玉瓶,拔開塞子。他并未像寧和遠(yuǎn)那般仔細(xì)觀瞧品嘗,只是放在鼻下輕輕一嗅,那銳利如鷹隼的眼神便是猛地一凝!
他飛快地倒出少許粉末在掌心,指尖捻動,又用舌尖極其迅速地嘗了一點(diǎn)。
隨即,他整個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臉上的不耐與質(zhì)疑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震驚與難以置信!他猛地抬頭,目光如電般射向林墨,聲音都變了調(diào):“剔除了凝血草的燥氣脈絡(luò)?生肌藤只取了最精華的嫩芯?這研磨手法……竟暗合‘柔勁’,引導(dǎo)藥力交融?!這……這真是你配的?!”
林墨在他的逼視下,依舊保持著鎮(zhèn)定,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的小子胡亂弄的,覺得……那樣可能好些。”
“胡亂弄的?覺得可能好些?”韓琛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卻又笑不出來,他圍著林墨轉(zhuǎn)了兩圈,眼神越來越亮,如同發(fā)現(xiàn)了稀世珍寶,“好一個‘覺得’!好一個‘胡亂弄’!小子,你可知這意味著什么?”
他不再看寧和遠(yuǎn),目光灼灼地盯著林墨,語氣變得前所未有的鄭重:“煉丹師,乃是修真百藝之首,亦是基石!一名合格的煉丹師,需要天賦、傳承、資源、以及無數(shù)次失敗的積累!其地位,遠(yuǎn)非同階修士可比!”
他伸出三根手指,沉聲道:“煉丹師分九品,一品最低,九品最高,傳說九品之上,可煉仙丹!每一品,都代表著對藥性、火候、靈陣掌控的天壤之別!即便只是一品煉丹師,只要能穩(wěn)定煉制出幾種常用的一階丹藥,便足以讓一個小型家族奉為上賓!而二品煉丹師,如老夫,已可煉制部分二階丹藥,在這青林城,城主見了也要客氣三分!”
他指向林墨,語氣帶著一絲激動:“你這止血散,雖不入品階,但其中蘊(yùn)含的‘理’與‘巧思’,已遠(yuǎn)超尋常學(xué)徒,甚至觸摸到了一絲‘丹道本質(zhì)’!這絕非‘胡亂弄’能解釋的!這是天賦!是與生俱來的對藥材、對藥性的極致敏感!”
韓琛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波瀾,看向?qū)幒瓦h(yuǎn),語氣復(fù)雜:“和遠(yuǎn),這次……或許真被你撿到寶了。五行雜靈根……呵呵,老天爺還真是會開玩笑。若此子靈根稍好一些,只怕將來成就,不可限量!”
寧和遠(yuǎn)聞言,臉上終于露出了如釋重負(fù)的笑容:“韓兄,那你答應(yīng)……”
韓琛擺了擺手,目光重新回到林墨身上,那銳利的眼神中,第一次帶上了審視弟子般的認(rèn)真與嚴(yán)厲:“小子,煉丹一道,浩瀚如海,艱辛異常,絕非兒戲。老夫可以教你,但你要記住,從今日起,你需忘卻外界一切紛擾,潛心于此。你可能做到?”
林墨迎著他的目光,小小的身軀挺得筆直,清澈的眼眸中沒有任何退縮,他再次躬身,聲音清晰而堅(jiān)定:
“小子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