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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綠春帶彩的光華,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帕敢公盤激起的波瀾久久未能平息。樓望和與那塊絕世翡翠,成為了所有人目光交匯的焦點,贊譽、驚嘆、覬覦、算計……種種復(fù)雜的情緒在空氣中無聲交織。
樓和應(yīng)當(dāng)機立斷,指揮隨行的護衛(wèi)和心腹伙計,以最快的速度將解出的翡翠妥善封裝,放入特制的防彈保險箱中,層層守護起來。他臉上的皺紋都仿佛舒展開來,多年被萬玉堂壓制的郁氣一掃而空,腰桿挺得筆直,處理事務(wù)時聲音都洪亮了幾分。
“望和,做得好!”趁著間隙,樓和應(yīng)用力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激賞與欣慰,“這塊料子,不僅是財富,更是我樓家重振聲威的契機!回去之后,我要請最好的玉雕大師,將它打造成傳世之作!”
樓望和笑了笑,并未居功:“是運氣好,爸。”他目光掃過周圍,那些灼熱的視線讓他本能地感到一絲警惕,“我們還是先離開這里為好。”
“對對對,此地不宜久留。”樓和應(yīng)立刻反應(yīng)過來,財帛動人心,更何況是如此重寶。他立刻安排人手,準(zhǔn)備護送翡翠和兒子先行返回下榻的酒店。
就在樓家眾人準(zhǔn)備撤離解石區(qū)時,一道清冷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樓先生,樓少爺,恭喜。”
樓望和轉(zhuǎn)頭,只見沈清鳶不知何時已來到近前。她依舊是一身素白,站在喧囂與貪婪的人群邊緣,宛如一株不染塵埃的空谷幽蘭。陽光落在她腕間的仙姑玉鐲上,那翡翠的瑩潤光澤,似乎與保險箱內(nèi)的帝王綠隱隱呼應(yīng)。
“沈小姐。”樓望和微微頷首,對于這個氣質(zhì)獨特的女子,他印象頗深。
樓和應(yīng)也認(rèn)得沈清鳶,知道她出身神秘,與幾家頂級玉商都有往來,便客氣地回應(yīng):“多謝沈小姐。”
沈清鳶的目光落在樓望和臉上,清澈的眸子仿佛能洞悉人心:“樓少爺方才那一句‘有緣’,看來并非虛言。此等眼力,清鳶佩服。”她的話語很平靜,聽不出太多情緒,但那雙眼睛里的探究意味,卻比在場任何人的貪婪目光都讓樓望和在意。
“沈小姐過獎了,僥幸而已。”樓望和保持著一貫的謙和,心中卻是一動。他注意到,沈清鳶說話時,她的目光似乎不經(jīng)意地掃過自己之前觸碰原石的右手。
沈清鳶淺淺一笑,并未深究,轉(zhuǎn)而道:“如此重寶現(xiàn)世,必引風(fēng)波。樓先生、樓少爺還需多加小心。尤其是……”她話音微頓,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萬金龍等人離去的方向,那里只剩下一個狼狽的背影,“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多謝沈小姐提醒,我們會注意的。”樓和應(yīng)神色一凜,鄭重道謝。
沈清鳶不再多言,微微欠身,便轉(zhuǎn)身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熙攘的人流中。
“這位沈小姐,不簡單。”樓和應(yīng)看著她的背影,低聲道。
樓望和點了點頭,他也感覺到了。沈清鳶身上有種與這片喧囂格格不入的沉靜,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靈韻。尤其是她腕間的那只玉鐲,總給他一種奇異的感覺。
暫時壓下心中的疑慮,樓家一行人不再耽擱,在眾多復(fù)雜目光的注視下,迅速離開了公盤現(xiàn)場,乘坐等候多時的車輛,返回位于帕敢鎮(zhèn)外的度假酒店。
一路上,氣氛凝重而警惕。護衛(wèi)們手握武器,眼神銳利地掃視著車外任何可疑的動靜。樓望和靠在椅背上,閉目養(yǎng)神,實則是在回味剛才“透玉瞳”的運用,以及思考沈清鳶那意味深長的話語。
“望和,你老實告訴爸,”樓和應(yīng)終究還是沒忍住,壓低聲音問道,“那塊石頭……你到底是怎么看出來的?那種表現(xiàn),按常理絕無可能出高綠,更別說是帝王綠春帶彩了!”
樓望和睜開眼,看著父親眼中混合著狂喜、疑惑和一絲擔(dān)憂的復(fù)雜情緒,心中早有準(zhǔn)備。他不能暴露“透玉瞳”的秘密,這太過驚世駭俗,也可能帶來未知的危險。
他組織了一下語言,用一種半真半假的解釋道:“爸,其實我也說不太清楚。就是當(dāng)時看著那塊石頭,感覺……很特別。它的皮殼雖然黑丑,但那種‘緊’的感覺,還有偶爾反光的一點極細(xì)微的‘蒼蠅翅’結(jié)構(gòu),跟我以前在家族古籍里看到過的一種記載很像,叫做‘龍蟄于淵,其光內(nèi)斂’,描述的是一種極品翡翠深藏在最差皮殼下的現(xiàn)象。我也是賭一把,沒想到真的蒙對了。”
他將原因歸結(jié)于模糊的“感覺”和家族古籍的記載,既解釋了異常,又不會顯得太過離譜。
樓和應(yīng)聞言,若有所思。樓家確實有些傳承已久的、關(guān)于賭石的孤本筆記,里面記載了不少玄乎其玄的經(jīng)驗之談,有些甚至被視為無稽之談。難道兒子天賦異稟,竟能從那些故紙堆里悟出真諦?
這個解釋雖然仍有些牽強,但比起兒子突然擁有了“透視”能力,顯然更容易讓樓和應(yīng)接受。他長長舒了口氣,用力拍了拍樓望和的肩膀:“不管怎么樣,結(jié)果是好的!看來我樓家祖宗保佑,合該我兒揚名立萬!回去之后,那些古籍你再多看看!”
“嗯,我會的。”樓望和順勢應(yīng)下,心中稍安。
車隊平安抵達(dá)酒店。這是一家由當(dāng)?shù)匚溲b勢力背景的集團經(jīng)營的高端度假村,安保相對嚴(yán)格,暫時能提供一個喘息之機。
回到套房,安置好保險箱,加派了守衛(wèi),樓和應(yīng)才開始詳細(xì)規(guī)劃后續(xù)事宜,聯(lián)系可靠的運輸渠道,準(zhǔn)備盡快將翡翠送回國內(nèi)大本營。
樓望和則以需要休息為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站在窗前,看著遠(yuǎn)處暮色籠罩下的帕敢山巒,心中并無太多喜悅,反而有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
萬金龍離去時那怨毒的眼神,沈清鳶意有所指的提醒,還有暗處那個被稱為“夜先生”的“黑石盟”……都像是一根根無形的絲線,纏繞而來。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左眼。“透玉瞳”是他的最大倚仗,但也可能是最大的麻煩來源。必須更加小心地運用和隱藏。
與此同時,帕敢鎮(zhèn)另一處隱秘的莊園內(nèi)。
萬金龍臉色鐵青,將手中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名貴的紅酒如同鮮血般濺落在昂貴的地毯上。
“廢物!一群廢物!”他對著面前噤若寒蟬的手下咆哮,“一塊到嘴的肥肉都能飛了!還讓樓家那個小雜種出了這么大的風(fēng)頭!我萬金龍的臉,今天都丟盡了!”
“少東家息怒,”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像是師爺?shù)闹心昴腥诵⌒囊硪淼氐溃罢l能想到那黑烏沙皮里真能藏著重寶?此事透著邪性,那樓望和恐怕不簡單。”
“不簡單?我看是走了狗屎運!”萬金龍咬牙切齒,“還有那塊大象皮!肯定是樓和應(yīng)那老東西看出了問題,故意讓他兒子說出來誤導(dǎo)我!對!一定是這樣!他們父子聯(lián)手給我下套!”
他將自己的失敗完全歸咎于樓家的“陰謀”,這讓他心里好受了一些,但怨恨卻更加熾烈。
“少東家,那我們現(xiàn)在……”師爺試探著問。
“現(xiàn)在?”萬金龍眼中閃過狠厲之色,“那塊帝王綠春帶彩,絕對不能讓它平安回到樓家!派人盯緊了他們!一旦有機會……”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還有,給夜先生遞話,就說我萬玉堂愿意合作,共同‘分一杯羹’!”
他深知,單憑萬玉堂的力量,在緬北這塊地界想要硬搶,風(fēng)險太大。但若是加上地頭蛇“黑石盟”,成功率將大大增加。
“是,少東家!”手下領(lǐng)命而去。
萬金龍走到窗邊,看著樓家酒店的方向,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樓望和……賭石神龍?哼,我要讓你變成一條死龍!”
同一時間,夜滄瀾下榻的竹樓。
“哦?萬金龍想跟我們合作?”夜滄瀾把玩著一對玲瓏剔透的翡翠核桃,嘴角噙著一絲玩味的笑容,“看來這位萬少東家,是又蠢又急啊。”
陰影中的手下低聲道:“夜先生,我們是否答應(yīng)?那塊帝王綠春帶彩,價值連城。”
夜滄瀾慢悠悠地道:“東西,自然是好的。但吃相不能太難看。樓望和這個人,比那塊翡翠更有價值。吩咐下去,讓我們的人‘保護’好樓家父子,尤其是樓望和。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zhǔn)動他們。至于萬金龍那邊……虛與委蛇,吊著他就好。”
“屬下明白。”
手下退下后,夜滄瀾站起身,走到一幅巨大的緬北礦區(qū)地圖前,目光幽深。
“透玉瞳……沈家仙姑玉鐲的異動……還有那神秘的‘尋龍秘紋’……看來,這玉石界沉寂多年的秘密,快要到揭開的時候了。樓望和,你可別讓我失望啊。”
夜色漸深,帕敢鎮(zhèn)暗流涌動。
樓望和所在的酒店套房內(nèi),他剛剛結(jié)束一輪簡單的調(diào)息,試圖平復(fù)因頻繁使用“透玉瞳”而帶來的一絲精神疲憊。
就在他準(zhǔn)備休息時,房門被輕輕敲響。
“誰?”
“少爺,是我,阿泰。”門外是護衛(wèi)首領(lǐng)的聲音。
樓望和打開門,只見阿泰神色凝重地站在門口,低聲道:“少爺,我們安排在酒店外圍的暗哨發(fā)現(xiàn)了一些可疑的人,似乎在監(jiān)視我們。另外,酒店服務(wù)生送來一份沒有署名的請柬。”
說著,阿泰遞過來一個素雅的信封。
樓望和接過信封,入手微沉,材質(zhì)極佳。他拆開信封,里面是一張同樣質(zhì)地的卡片,上面只有一行娟秀卻帶著一絲鋒銳的字跡:
“明日午時,鎮(zhèn)東‘清茶齋’,靜候大駕,共賞奇石。——沈清鳶”
沒有多余的話語,直接表明了邀約。
“沈清鳶?”樓望和眉頭微挑。她在這個時候邀約,是為了什么?共賞奇石?恐怕只是個借口。
他聯(lián)想到白天的種種,沈清鳶那探究的目光,以及她離去時的提醒。
“知道了。”樓望和將請柬收起,對阿泰道,“加強警戒,有任何異常立刻匯報。另外,這件事先不要告訴我父親。”
阿泰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應(yīng)下:“是,少爺。”
關(guān)上門,樓望和再次拿出那張請柬,指尖摩挲著光滑的紙面。沈清鳶……這個神秘女子,似乎知道些什么。她的邀約,是陷阱,還是……一個揭開某些謎團的機會?
他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緬北沉沉的夜色,遠(yuǎn)處礦區(qū)的燈火如同鬼火般閃爍。
左眼深處,那淡金色的流光再次若隱若現(xiàn)。
他知道,從開出那塊帝王綠春帶彩開始,他就已經(jīng)踏入了一個更廣闊、也更危險的舞臺。
明日之約,是福是禍,唯有親赴方能知曉。
而在他看不見的角落,他隨身攜帶的那塊父親早年贈予的、作為護身符的普通玉佩,在接觸到沈清鳶請柬的瞬間,似乎也極其微弱地溫?zé)崃艘幌拢D(zhuǎn)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