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寧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說道:“顧云瀾,我現(xiàn)在是皇后?!?
顧云瀾微微一笑,只是笑容里卻多了幾分輕蔑之意:“寧寧,就算你是皇后那就如何?”
他是先帝欽定的護(hù)國大將軍,手握五十萬兵馬,如今又僅僅憑借三千兵馬就踏碎了赫焰王庭,就算皇上想要動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付不付得起這個代價。
甚至只要他想,天下易主也未嘗不能一試。
沈玉寧當(dāng)然聽得出來他話中含義,一時間震驚不已。
本來顧云瀾已經(jīng)消了氣,可沈玉寧在說自己是皇后的時候,就再一次挑起了他的怒火。
他在戰(zhàn)場上奮力搏殺,日日夜夜都念這她。
可她卻在他死后又接連投入別人的懷抱,棄他于不顧。
想到這里,顧云瀾更不能輕易罷休。
沈玉寧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再次見到顧云瀾,沈玉寧的心情是很復(fù)雜的。
他是她的第一人人夫君,卻也是她最怕的那一個。
當(dāng)時的她尚且待字閨中,因?yàn)楸簧蛴耜考岛?,沈玉昕就在她去城外踏春游玩之際,用錢雇傭了一幫土匪妄圖玷污她的清白。
沈玉寧永遠(yuǎn)記得,自己身邊的護(hù)衛(wèi)被那些蠻橫下流的土匪相繼虐殺,把她扔到了破廟之中,那些人將她團(tuán)團(tuán)圍住,意圖撕扯她的衣服。
他們滿口污言穢語,眼神帶著說不出的下流惡心。
那時候的沈玉寧幾乎絕望。
她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么辦才好。
她的手發(fā)著抖,手腕膝蓋也因這些人蠻橫的拖拽汩汩流血。
心,漸漸沉入深淵。
而求生的欲望,也逐漸在這些四下打量輕佻惡心的目光里逐漸磨滅。
便就在一只手即將撕扯上她的衣領(lǐng)的時候,忽然有一只箭從遠(yuǎn)處射來,徑直射穿了那個想要欺負(fù)她的土匪的胳膊。
下一秒,她就跌入了一個健壯且極有安全感的懷抱里。
她被他抱在懷里,男人寒徹清冷的聲音就在她的頭頂想起:“閉上眼,不要看。”
他的聲音有意識的放輕放溫柔,可沈玉寧卻還是聽出了他話語里的殺伐與怒氣。
男人健壯的臂膀?qū)⑺衅穑屗搅怂聫R內(nèi)供奉觀世音菩薩的泥塑臺上。
這破廟里的菩薩泥塑早已殘缺不全,沈玉寧不知道的是,當(dāng)顧云瀾將她托起放在寺廟神壇上的時候,她就是顧云瀾心中的菩薩。
一如顧云瀾后來給她的那個承諾:“若能娶你為妻,必朝夕禮拜,奉若神明?!?
那時候的沈玉寧尚且慌張,她閉上了眼睛,注意力便都不由自主的集中到了耳朵上和嗅覺上。
她聽到了利刃出鞘的破風(fēng)之聲,聽到了兵刃刺入血肉的粘黏聲,那種聲音十分微末,卻讓人汗毛倒豎,不寒而栗。
她聽到了那些土匪的慘叫聲,然后又聞到了血的味道。
那種味道實(shí)在讓沈玉寧反胃,她幾乎要控制不住吐出來。
她幾次想要睜開眼睛,可最后卻都沒有膽量睜開。
最后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久到沈玉寧再也聽不見一絲一毫的聲音。
便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聲音在她身前響起:“沈小姐,跳下來,不要睜眼?!?
沈玉寧猶豫了一瞬,便按照對方所說的那般,閉著眼睛跳下了那高臺。
就在她以為自己會摔倒的時候,一雙結(jié)實(shí)有力的臂膀輕而易舉的接住了她。
沈玉寧下意識攬住了對方的脖子,對方原本抱著她準(zhǔn)備離開的腳步似乎頓了頓,緊接著,她聽到了一聲極其輕微的笑聲。
她被這聲笑弄得有點(diǎn)局促不安,耳朵也似乎燒了起來。
在最后,沈玉寧還是沒有按耐住好奇心,悄悄睜開眼朝寺廟里看了一眼。
只是這一眼,就成為了沈玉寧日后揮之不去的噩夢。
京城里的說書先生,總是愛說些才子佳人英雄救美的故事。
曾經(jīng)的沈玉寧聽在耳中,也曾萬般憧憬。
可直到英雄救美的故事發(fā)生在她的身上,沈玉寧才知道這些故事有多么荒謬。
她看到了破敗寺廟里的斷肢殘骸,看到了地上尸體還在痙攣抽搐,有血噴涌而出。
明明剛才,這些土匪還在肆意妄為的放聲大笑,說出許多讓人作嘔的惡心話,可轉(zhuǎn)眼之間,就已經(jīng)成為了刀下亡魂,和一具又一具拼湊不全的尸體。
話本之中,只講英雄救下美人以后美人是如何傾慕英雄,卻不曾講過,美人看到滿地尸體殘骸的時候就只剩下說不出的驚恐和畏懼,心中存有感激是肯定的,但傾慕之說卻實(shí)在是敬謝不敏。
沈玉寧不是圣母,知道這些土匪根本就是死有余辜,可是當(dāng)這么多具尸體躺在她的面前,甚至有一具沒有頭的尸體還被一劍釘死在廟中破敗的墻上的時候,沈玉寧的的確確對救了她的人生不出傾慕之情。
她感謝他,卻也畏懼他。
這就是沈玉寧對顧云瀾的第一印象,唯一的印象。
后面不知過去多久,沈玉寧都難以忘懷那一幕。
當(dāng)后來沈玉寧得知,自己從小就定下婚約的未婚夫婿是曾經(jīng)救了自己的男人的時候,沈玉寧根本笑不出來,甚至感覺天都塌了。
在她第一次嫁人的時候,她也想過夫妻恩愛舉案齊眉。
可她對顧云瀾的恐懼卻刻進(jìn)了骨子里,每次她巧笑倩兮靠近顧云瀾的時候,心中都在瑟瑟發(fā)抖。
她總是在害怕,害怕哪一日就會落得和那些土匪一樣的下場……
如今顧云瀾死而復(fù)生要找自己算賬,沈玉寧想要解釋,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從解釋。
解釋什么?
解釋她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解釋她所做一切不過只為自保和復(fù)仇,那尚在盛怒之中的男人又怎么會信?
最后,沈玉寧千言萬語,就只匯聚成了一句:“放過我好不好?”
她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一雙眼睛通紅,想哭卻又不敢哭,生怕再觸怒了他。
沈玉寧眼睜睜看著顧云瀾的表情變得無比可怕。
她這時候才忽然想到,她曾經(jīng)在新婚之夜也曾經(jīng)對顧云瀾說過這句話,而顧云瀾的回答是:“這句話務(wù)必不要再說,我不喜歡?!?
如今,她又精準(zhǔn)的踩在了顧云瀾的雷區(qū)。
沈玉寧終于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