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錦作為被羨慕的人,并沒有高興,反而也只是苦笑:“沒啥好羨慕的。”
年輕婦人想了想,點點頭:“也是。”
她嘆了一口,搓搓臉,跟時錦道:“你們都是好人。我也不怕告訴你,之前我真怕你們也想搶我們。現在的人,都瘋了。”
似乎是憋了太多的東西在心里,好不容易有了個可以說話的人,她的傾述欲望特別強,絮絮叨叨講開了:“見人就想搶。搶不到東西就搶人——都瘋了。我婆母年紀大了,我花兒又那么小……我該咋辦呢?”
眼淚從她的眼睛里滑落下來,淌過臟而憔悴的臉,卻并不能滋潤得眼睛變得明亮而清澈。
那雙眼睛依舊是麻木而絕望的;“有時候我忍不住想,死了其實也沒啥不好。死了,就不挨餓了,也不害怕了。”
時錦靜靜地聽。
她知道,對方只是想說一說這些話,發泄一下心里積壓著的東西。
死,對方是不敢也不舍得的。
就像是她自己說的,她婆母年紀大了,她女兒還小。
年輕婦人嗚咽了幾聲:“要是那會兒一起往南方去就好了。”
時錦聽懂了她沒說出口的話:或許她男人就不會死,或許情勢就不會這么糟,或許就不用挨餓,不用這樣擔驚受怕。
這大概是每一個沒有舍得離開家鄉,現在卻飽受折磨的人都有的后悔。
時錦輕聲開了口:“會好起來的。”
但是這句話并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年輕婦人的情緒并未改善。
只是,肚子餓的情況下,其實人體力是真的很有限,折騰了這么一會兒,年輕婦人已經沒什么精力繼續折騰了。
她臉上漸漸回復了木然,只燒著火,等著水燒開。
時錦也專心去編草。
她很同情這三個人的遭遇。
但也僅僅能幫她們打個水而已。
更多的,她幫不了,也幫不上,更不能幫。
她的能力有限。
又一會兒,方菊也醒了。
她肚子大,需要上廁所的次數也多。
時錦本來打算叫醒陳東守一會兒,她陪著方菊去的,結果方菊一一起來,周晴就起來了。
周晴揉著眼睛:“方嬸子你要去方便?我陪你去。”
方菊“嗯”了一聲,周晴就扶著方菊慢慢往遠處隱蔽點的地方走。
沒辦法,搭帳篷已經是極限了,廁所是挖不出來的。
頂多找個隱蔽點的地方,然后自己拉的粑粑自己刨坑埋了。
時錦看著她們那個方向,時刻準備著過去。
不過,方菊他們那邊沒出事,倒是有兩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帶著三個十來歲的小孩過來了,都是男娃。
每個人手里都拿著東西。
甚至有個人背上背著一個長條狀的東西——時錦覺得,很像刀。
她立刻起身,推了孫大夫陳東他們一人一下,沉聲吩咐:“抄家伙!”
與此同時,她還兩步跨到隔壁帳篷去,喊那個進帳篷給婆母喂水的女人:“來人了!”
那年輕女人立刻就把水往婆母手里一塞,抄起鋤頭就出來了。
時錦戒備盯著那群男娃——他們衣裳雖然臟兮兮,人也瘦,但卻沒有挨餓的面黃肌瘦感。
這是一群至少能吃飽的男娃。
但這就很恐怖了。
畢竟,這個年歲的人,通常都很能吃。
老話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這不是一句空話。
而是真實寫照。
能有實力讓五個男娃吃飽……他們不缺糧食。
可他們都年紀不大。
糧食從哪里來?
要知道,自從開始打仗,征糧就很勤。幾乎家家戶戶都沒什么余糧。最好的也不過是吃得飽不挨餓。
事實上,大部分人家都是要挨餓的。
時錦眼看著對方肆無忌憚打量自己這邊,就瞇了瞇眼睛,表情更冷了。
她幾乎可以確定:來者不善。
果然,下一刻她就聽見了有人說了句;“她們肯定有糧!你看東西那么多!”
就這樣,那群男娃在離他們十來步的距離站好。
年紀最大的那個也站在最前,他就是背著長條的那個。他長了一雙倒三角的眼睛。
這種眼睛,看著最讓人覺得兇狠。
當然,他也的確是兇狠的。
時錦注意到,他衣裳上甚至還有干掉的血跡。
這種血跡,有時候是一種示威,一種炫耀,一種震懾敵人,讓敵人產生恐懼的好手段。
他的目光越過了時錦,落在陳東臉上。
畢竟,他們這么一行人,看上去就陳東這個男娃年紀最大最有威脅力——
三角眼少年用手里的木棍指著陳東,帶著點笑意吼了最無禮的話:“交出一半糧,饒你們不死!”
一半。
時錦聽到這個,甚至有點想笑。
怕不是這些人還覺得自己賊有善心了。畢竟還留了一半糧食,沒有直接要他們的命。
陳東握著斧頭,額頭上青筋都起來了,憤怒地指了回去:“做夢!”
三角眼少年舔了舔嘴唇,“有點血性。那我可以發發善心。這樣,我不要你們糧食了,你跟我走。我放了他們。”
頓了頓,他又改主意了:“除了那個老的,還有那個懷孕的,那個老女人,你們其他人都可以跟我們走。保證你們能吃飽。”
好誘人的條件。
也好現實的要求。
這樣無禮的行為,讓時錦這個老女人一個沒忍住罵了一句:“你長挺丑,想得還美。”
三個男娃都要走,剩下一堆老弱孕,不一樣是讓人死?
時錦這么一句話讓那三角眼表情更兇狠了,他從背后取下那個長條東西,打開了外頭包著的布:“二選一!不選就死!”
隨著他的狠話,被布條包裹著的刀緩緩露出了雪亮的真容。
那果然是一把刀。
還是一把不錯的刀。
時錦握著自己的匕首,忽然就心動了一下——這個兵器不錯,夠長,而且看著就雪亮雪亮的,有震懾力。比匕首強多了。
不過,不好搶。
時錦不是很有把握。
孫大夫這個時候也走到了時錦旁邊,默默地舉起了自己的拐杖,臉上也露出了一種兇狠:老命一條,拼了就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