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校長辦公室的空氣,因為那份懇求而變得粘稠。
校長的目光,緊緊鎖在周思民院士的臉上。那是一種混合了期盼、焦慮甚至是一絲卑微的眼神,完全不像是一位歐洲頂級學府掌門人該有的姿態。
周思民端坐著,神色平靜。
來之前,何宇校長的指示在他的腦海中再次浮現——“適當”地幫助一下這位“合作伙伴”。
何為“適當”?
直接參與對方最核心的“人造太陽”項目,似乎已經遠遠超出了這個范疇。
這無異于喧賓奪主。
更不符合龍河大學一貫的行事風格。
周老心中有了計較,他將目光從校長那幾乎要燃燒起來的視線中移開,語氣謙和到了極點,每一個字都經過了仔細的斟酌。
“校長先生,您的好意我們心領了。”
他頓了頓,給了對方一個安撫的微笑。
“但我們的這批孩子,畢竟還只是二年級的學生。”
“二年級”這三個字被他輕輕地強調了一下。
“他們這次來訪,主要的目的還是學習和交流。讓他們直接去參與‘人造太陽’這么偉大的項目,恐怕能力還遠遠不夠啊。”
隨著周老的話語,校長眼中剛剛燃起的光芒,肉眼可見地黯淡了下去。那毫不掩飾的失望,幾乎要凝成實質。
周思民將這一切盡收眼底,話鋒不著痕跡地一轉。
“這樣吧。”
他身體微微前傾,這個細微的動作瞬間又將對方的全部注意力拉了回來。
“為了不辜負貴校的信任,我們可以讓幾個最優秀的學生,作為項目的‘輔助人員’參與進去。”
“學習學習你們的技術,打打下手。”
“您看如何?”
“輔助人員”這幾個字,如同一道赦令,瞬間擊中了蘇黎世校長的神經。
他幾乎是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因情緒劇烈波動而導致面色漲紅,連連點頭,聲音都帶著一絲顫抖。
“可以!”
“當然可以!”
“求之不得!”
……
第二天。
“人造太陽”項目核心團隊的內部會議室。
這里的氣氛比昨天更加凝重。
周思民院士為了讓自己的學生能夠“更好地輔助”對方,在會議開始前,親手將一份文件交到了項目負責人手中。
文件的封皮上印著一行小字:《可控核聚變基礎理論》。
下面還有一行更小的字:龍河大學能源學院,二年級上學期教學大綱。
在場的蘇黎世的校長,以及那幾位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級別的教授團隊,最初并未在意。
一份給本科二年級學生看的基礎課程資料而已。
或許,是這位東方老人表達善意的一種方式。
然而,當項目負責人漫不經心地翻開第一頁時,他的呼吸停滯了。
他身旁的一位諾獎得主好奇地探過頭,只看了一眼,臉上的從容便瞬間瓦解。
死寂。
一種比真空更令人窒息的、死一般的寂靜,迅速在整個會議室里蔓延開來。
沒有驚呼,沒有議論。
只有紙張被用力攥緊的細微聲響,以及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
那份薄薄的大綱,在十幾位世界頂級物理學家的手中傳遞著,每一次傳遞,都像是在進行一場交接末日審判書的儀式。
每一個看到內容的人,臉上的表情都凝固了,從最初的輕視,到困惑,再到難以置信,最終化為一種看到了神跡般的、無盡的震撼與茫然。
“球狀閃電等離子體約束……”
一位教授用德語低聲念出了第一個標題,他的聲音干澀,充滿了不確定性。這更像是一個科幻概念,而非可以落地的工程理論。
“高熵合金第一壁材料……”
另一位材料學專家扶了扶自己的眼鏡,試圖看清那幾行關于材料分子結構的設計構想,可他的手卻不受控制地抖動起來。
“人工智能在聚變堆毫秒級應急響應中的深度學習模型應用……”
當看到這一條時,團隊里最年輕的一位負責AI控制的教授,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這已經不是超前。
這是對他們現有認知體系的無情碾壓。
大綱里所涉及到的每一個理論,每一個技術構想,都像一把把鋒利的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他們當前項目所遇到的所有瓶頸,然后用一種他們完全無法理解的方式,給出了一個超越當前時代至少三十年的完美答案。
他們引以為傲的、建立在現有物理學大廈之上的所有知識、經驗與驕傲,在這一刻,被這份來自東方的“教學大綱”徹底地摧毀了。
摧毀得片甲不留。
蘇黎世的校長顫抖著,從最后一位教授手中接過了那份文件。
那幾十頁紙,在他的手中仿佛有千鈞之重,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種極度復雜的、混雜著苦澀與自嘲的表情。
他終于徹徹底底地明白了。
龍河大學。
他們根本就不是來“輔助”的。
他們是來“指導”的。
龍河大學……超越他們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