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哨聲,撕裂了體育館內壓抑的空氣。
下半場,開始了。
在數千萬道混雜著期待、絕望與好奇的目光注視下,宇束科技的第二梯隊機器人,排著整齊的隊列,緩緩駛入綠茵場。
現場響起了一陣規模不小的騷動,但很快又被一種更加濃重的失望所取代。
一模一樣。
和上半場那支被屠戮的“開拓者”隊,沒有任何肉眼可見的區別。
同樣的銀白色涂裝,在燈光下反射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同樣的機械結構,關節處裸露的線路和液壓桿,甚至給人一種更加簡陋的錯覺。
直播間的彈幕,在短暫的卡頓后,迎來了新一輪的爆發式嘲諷。
“搞什么飛機?我褲子都脫了,就給我看這個?”
“真就換湯不換藥啊?趙學軍上半場被打傻了?覺得換一批一模一樣的上來,結果就會不同?”
“我懂了,這叫疲勞戰術,上半場那批負責消耗體力,下半場這批上來收割是吧?哈哈哈哈!”
“別掙扎了,體面點。坐等下半場再被灌五個,湊個0:8,致敬那場經典的足球慘案,也算留名青史了。”
瀛國“天照”隊的首席專家,渡邊雄一,就站在場邊。
他看著那些緩緩就位的銀白色機器人,嘴角那絲輕蔑的冷笑,愈發擴大,幾乎要咧到耳根。
在他眼中,這已經不是戰術,甚至不是掙扎。
這是丑陋的行為藝術。
是龍國人在絕對的技術壁壘面前,一次滑稽、可笑、又令人作嘔的最后痙攣。
然而,當主裁判的哨聲再次吹響,足球被重新開出的那一瞬間——
場上所有的一切,都開始變得不對勁。
“天照”隊的機器人,依舊是上半場那種水銀瀉地般的進攻節奏。足球在它們的腳下,通過精密的計算,進行著快速、流暢、令人眼花繚亂的傳遞。
它們是球場上的藝術家,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暴力美學。
可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天照”隊的一名中場球員,在中路接到傳球,它體內的中央處理器在0.01秒內就規劃好了最優的進攻路線——一記直塞,可以瞬間洞穿對方兩名中后衛之間的空當。
它的機械腿猛地擺動!
球,傳了出去。
然而,就在足球滾動的必經之路上,一個銀白色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等在了那里。
它沒有驚人的速度,沒有敏捷的撲搶。
它只是……站在那里。
仿佛早就知道球會從這個角度,以這個速度,來到這個位置。
足球撞在它的金屬小腿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咚”響,然后被穩穩地停在了腳下。
一次攔截。
“巧合。”渡邊雄一的眉頭輕微地皺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開。
球權轉換。
“天照”隊的機器人立刻展開就地反搶,憑借無與倫比的個體性能,不到五秒鐘,就將球重新奪了回來。
進攻,再次組織。
這一次,它們選擇從邊路突破。邊鋒機器人帶球高速下底,與內切的隊友進行二過一配合。
傳球!
又是一個銀白色的身影!
如同一道無法逾越的嘆息之墻,它再一次,恰到好處地出現在了傳球路線上,用最簡單、最樸實無華的身體,將球擋下。
“運氣?”渡邊雄一的眼神里,掠過一絲疑慮。
球場上的氣氛,開始變得微妙。
如果說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是運氣。
那么,當同樣的情景,在接下來的三分鐘內,連續不斷地,重復上演了五次、六次之后!
就連最不懂球的觀眾,也察覺到了那股深入骨髓的詭異!
這支新的“開拓者”隊,它們的動作,依舊帶著機械的僵硬感。
奔跑的速度,通過數據對比,甚至比上半場的隊員還要慢上一絲。
它們不會盤帶,不會過人,不會做出任何花哨的動作。
但是!
它們的跑位,卻精準得令人頭皮發麻!
它們不再追著球跑,而是像一群沒有實體的幽靈,在球場上無聲地飄蕩。
每一個“開拓者”隊的機器人,都總能提前一步,預判到“天照”隊的戰術意圖。
提前一步,落位到最關鍵的節點。
提前一步,封堵住所有看似天衣無縫的進攻路線。
解說員的聲音里,充滿了無法抑制的困惑和震驚,語調都開始變了。
“奇怪……非常奇怪!下半場的宇束科技隊,好像……好像換了一支隊伍!”
“不!不對!它們的硬件性能沒有變化,是……是換了一個‘大腦’!一個能夠洞悉未來的大腦!”
“我的天!它們好像能看穿‘天照’隊的每一次傳球!”
球場上,“天照”隊的機器人,第一次陷入了混亂。
它們那套引以為傲的、基于海量數據和深度學習構建的流暢配合系統,在這群“幽靈”面前,變得處處受阻,寸步難行。
足球在它們腳下,傳遞不會超過三次。
絕對不會超過三次!
第三次傳球,必然會被對方以一種最經濟、最高效、甚至堪稱簡陋的方式,攔截下來。
那種感覺,無法用語言形容。
一個修煉了幾十年內功和精妙招式的武林高手,他的一拳一腳,都充滿了復雜的計算和畢生的心血。
可他打向的,卻是一個能預知未來的先知。
在你抬手的一瞬間,對方就已經知道你下一秒要攻擊哪個部位,并且提前在那里放了一塊鋼板。
你所有的戰術意圖!
你所有的精妙算計!
你所有的驕傲!
都被對方提前看穿了!
這已經不是足球比賽!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信息屠殺!
場邊。
渡邊雄一臉上那副勝券在握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凝固的、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死死地盯著場上那些銀白色的身影,眼球中布滿了血絲,仿佛要將它們的每一個動作都鐫刻進自己的視網膜里。
他無法理解。
他完全無法理解!
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一陣冰冷的寒意,從他的尾椎骨,一路竄上天靈蓋。
額頭上,不知不覺間,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冰涼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