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千二百萬？”
視頻通話的另一頭，陳雪的喉嚨發干，連帶著整個世界都變得不真實。
她死死盯著屏幕里那個中年男人，他的五官因為極致的情緒而扭曲，眼球里布滿血絲，那是一種溺水者抓住最后一塊浮木的瘋狂。
“叔叔……我，我只是個大一的學生……”
她的聲音細若蚊蚋，連自己都幾乎聽不見。
這句話在此刻顯得如此蒼白，如此無力。
“我不管你是什么學生！”
趙學軍的聲音穿透電流，帶著金屬摩擦般的沙啞，狠狠撞進陳雪的耳膜。
“我只知道，你的這個算法，能救我的公司！能救我們整個宇束科技！”
救公司？
救宇束科技？
這些宏大的詞匯，對于一個剛剛還在為下學期生活費發愁的女孩而言，太過遙遠，太過沉重。
她唯一能理解的，是那一串零。
一千二百萬。
這個數字像一顆超新星，在陳雪的大腦皮層轟然炸開，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思考能力，都在瞬間被耀眼的白光吞噬，只剩下一片空白的嗡鳴。
后續的一切，都像一場被按下了三十倍速的電影。
趙學軍甚至沒有給她掛斷電話思考的時間。
半小時后，一輛黑色的輝騰停在了龍河大學的宿舍樓下。幾個穿著剪裁得體、神情嚴肅的黑西裝男女敲開了她的宿舍門。
他們是趙學軍派來的專業法務團隊。
沒有寒暄，沒有客套。
一份厚厚的、措辭嚴謹到陳雪完全看不懂的《人工智能算法技術轉讓協議》被放在了她的書桌上。
為首的律師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逐條為她解釋著關鍵條款，語速快得驚人，卻又字字清晰。
“陳雪小姐，根據協議，您將該算法的永久使用權、改編權及所有相關知識產權，一次性轉讓給宇束科技，轉讓金額為稅后一千二百萬人民幣。”
“我們已經確認過，該算法為您獨立創作，不存在任何產權糾紛。”
“確認無誤后，您在這里簽字即可。款項將在您落筆的五分鐘內，打入您指定的銀行賬戶。”
整個過程，快到令人窒息。
快到不給陳雪任何一絲反悔或猶豫的機會。
她握著那支沉重的簽字筆，指尖冰涼，微微顫抖。
她想起了遠在老家，為了幾千塊錢醫藥費而四處求人的父母，想起了那個因為交不起學費而早早輟學打工的弟弟。
她不再猶豫。
筆尖落下，在合同的末尾，劃下了自己清秀卻又帶著一絲顫抖的名字。
“叮咚！”
幾乎就在她寫完最后一筆的瞬間，口袋里的手機發出了一聲清脆的提示音。
她木然地掏出手機，解鎖屏幕。
一條來自銀行的短信，靜靜地躺在那里。
【尊敬的客戶，您的尾號XXXX的儲蓄卡賬戶于X月X日XX:XX收到轉賬：RMB 12,000,000.00元，賬戶當前余額為：RMB 12,000,089.54元。】
一千二百萬。
那一長串零，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她的視網膜上。
陳雪的身體晃了一下，險些跌倒，身后的室友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她感覺自己不是站在宿舍的地板上，而是踩在云端，整個世界都在搖晃，腳下空空蕩g蕩，沒有半分實感。
這筆足以徹底改寫她，乃至她整個家庭命運的巨款，就這樣，以一種近乎荒誕的方式，降臨了。
與此同時，數百公里外的宇束科技總部，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在拿到加密算法文件的下一秒，趙學軍發出了嘶吼般的指令。
“所有核心技術人員，立刻到一號實驗室集合！所有人！現在！立刻！”
一場不眠不休的戰爭，就此打響。
整個技術部門被徹底封鎖，咖啡和功能飲料被成箱成箱地運了進去。趙學軍親自坐鎮，雙眼熬得通紅，死死盯著系統植入與調試的每一個進程。
他將這套全新的AI系統，鄭重地命名為——“啟迪”。
它寓意著新生。
更寓意著，這是上天在宇束科技墜入深淵前，賜予的最后一道光。
外界，對此一無所知。
關于“中瀛機器人足球挑戰賽”的輿論熱度，在各大社交媒體與新聞平臺上，正持續發酵，愈演愈烈。
這場比賽，早已被渲染得超出了商業與科技競爭的范疇。
在各大主流媒體的頭版頭條上，“科技國戰”四個鮮紅加粗的大字，像烙鐵一樣，刺激著所有龍國網民的眼球和神經。
【瀛國“天照”系統再升級，專家稱其已具備“藝術級”的配合能力！】
這篇報道被頂到了熱搜第一。
文章詳細分析了“天照”系統迭代后的恐怖之處，其協同算法已經能讓機器人在球場上做出近乎人類頂尖球員才能完成的復雜戰術穿插。
【宇束科技深陷財務危機，或將面臨破產，拿什么挑戰“天照”？】
緊隨其后的，是財經媒體的深度挖掘。
宇束科技近幾個季度的虧損報表被公之于眾，資金鏈斷裂的傳聞甚囂塵上。一家連生存都成問題的公司，如何去挑戰一個由國家力量扶持的頂尖項目？
【歷史戰績回顧：宇束科技對戰“天照”五戰五敗，毫無還手之力！】
最刺痛人心的，是這條回顧性的新聞。
過往五年的比賽錄像被剪輯成集錦，每一次，都是宇束科技的機器人被“天照”以各種方式戲耍、過掉、碾壓。
那是一面倒的屠殺，是寫滿恥辱的記錄。
網絡上，悲觀的情緒如同病毒般瘋狂蔓延，滲透進每一個相關的論壇和評論區。
“唉，又要丟人了，求求了，每年都被拉出來公開處刑一次，我都看麻了。”
“宇束科技還是別去了吧，去了也是自取其辱，保留點最后的體面不好嗎？何必呢？”
“有一說一，我們在人工智能領域，特別是機器人協同作戰這方面，目前來說，差距還是有的，希望未來能彎道超車吧。”
“散了散了，我已經提前準備好速效救心丸了，就當看個笑話吧。”
鋪天蓋地的唱衰聲中，沒有人知道，宇束科技已經在一間密不透風的實驗室里，悄然更換了他們機器人的“靈魂”。
更沒有人知道，這場在所有人看來都毫無懸念，甚至連賠率都懶得開的比賽，其最終的走向，將因為龍河大學里的一份期末作業，而徹底偏離所有人預設的軌道。
決戰之日，悄然臨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