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主機散熱風扇的低沉嗡鳴，是這片空間里唯一的聲音，像一只無形的手，將凝滯的空氣攪動得愈發粘稠。
劉杰的視線死死地釘在屏幕上，瞳孔因難以置信而收縮到了極致。
那一行行黑色的宋體字，那一個個方正的文件名，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他的視網膜上。
《關于批準創辦“龍海大學”的紅頭批文》。
《私立高等教育機構辦學許可證》。
《法人登記證書》。
……
每一份文件都格式嚴謹，排版標準，尤其是文件末端那枚國徽之下，鮮紅的“教育部”電子鋼印，其復雜的防偽紋路在高清屏幕上清晰可見，釋放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劉杰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發出的吞咽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他能用自己的職業生涯發誓，半小時前，就在他們全隊荷槍實彈沖進那間破舊的出租屋時，這些東西，根本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
他親眼看著技術人員對何宇的電腦進行了初步查驗，除了幾個直播軟件和一些公開資料，硬盤干凈得像一張白紙。
而現在，這些足以顛覆整個案情，甚至能引發金陵市局內部地震的文件，就這么憑空出現了。
它們安靜地躺在省教育廳的官方系統后臺，仿佛從一開始就在那里，嘲笑著他們這半小時以來的一切行動。
怎么可能？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臺服務器有被入侵的痕跡嗎？沒有！技術部門第一時間就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是偽造的？更不可能！這可是省廳的加密內網，別說偽造，就是想在上面留下一絲痕跡，都難如登天。
唯一的解釋，一個荒謬到讓他脊背發涼的解釋——有人，或者說有某種力量，在他們抓捕何宇的這短短半小時內，啟動了國家最高教育部門的審批程序，并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走完了全部流程。
教育部……為他一個人，開了綠燈？
這個念頭竄出來的瞬間，劉杰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他身旁的林雅，俏臉早已一片煞白。她緊緊捂著嘴，才沒有讓自己驚呼出聲。作為一線抓捕人員，她比劉杰更清楚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他們剛剛用槍指著一個背景通天的人物，給他戴上了手銬，并以詐騙犯的名義，將他押進了審訊室。
巨大的恐懼和來自上層那已經開始變得急促的電話鈴聲，像兩座大山，轟然壓在了劉杰的肩膀上。
他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神中充滿了血絲和決斷。
“立刻……”
他的聲音干澀，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無罪釋放何宇！”
審訊室那扇厚重的鐵門，在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中被拉開。
強光燈依舊亮著，將何宇的身影勾勒得格外清晰。他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神情沒有絲毫的波動，仿佛之前那場激烈的審訊與他無關。
林雅走上前，手中的鑰匙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幾次都對不準手銬的鎖孔。
“咔噠。”
一聲輕響，束縛著何宇手腕的冰冷金屬終于解開。
何宇活動了一下手腕，平靜地站起身，然后伸出手，不急不緩地撣了撣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這個動作，寫滿了從容與淡定。
半小時后。
金陵市公安局大門口。
副隊長劉杰親自將何宇送到臺階下，他脫下了警帽，表情混合著尷尬、敬畏與后怕，站得筆直，向著何宇，鄭重地敬了一個禮。
“何校長，非常抱歉！”
他的聲音洪亮，卻帶著一絲不易察awesome的顫抖。
“這次是我們的工作失誤，我代表金陵市局，向您表示最誠摯的歉意！”
林雅站在一旁，更是窘迫到了極點，臉頰發燙，尷尬地撓了撓頭。
“何校長，要不……我請您吃個飯，就當賠罪了？”
她鼓起勇氣開口，試圖用這種方式，旁敲側擊地探尋那驚天逆轉背后的秘密。那些文件，到底是如何“變”出來的？這個謎團，像一只貓爪，在她心里撓個不停。
何宇的目光從兩人身上掃過，最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他沒有回答林雅的問題，只是輕輕擺了擺手。
“飯就不吃了。”
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的學生們，還等著我呢。”
話音落下，他不再停留，轉身邁步。
在市局門口數十名警員震撼、困惑、驚疑不定的目光注視下，瀟灑離去。
何宇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第一時間，他拿出了手機，熟練地開啟了直播。
屏幕亮起的瞬間，一片污濁的彈幕洪流，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淹沒了整個畫面。
【“主播沒死？我還以為進去了！怎么還能直播？監獄一日游體驗卡？”】
【“騙子！狗東西！還我捐的錢！那是我一個月的工資！”】
【“人設崩塌了吧？還建大學，你怎么不建空間站呢？”】
【“已報警，坐等官方通告，看你怎么死！”】
辱罵，質疑，詛咒，匯成了一股惡意風暴。
何宇看著這些幾乎要溢出屏幕的文字，臉上的笑容反而更盛了。
他將鏡頭對準自己，聲音里帶著一絲輕松的調侃。
“大家冷靜，冷靜一點。”
“再這么傳下去，我是不是明天就要被執行槍決了？”
他的話音剛落。
就在此時，一條系統推送的特別關注消息，在所有人的手機屏幕頂端彈了出來。
來自金陵警方的官方賬號。
第二份通告！
【關于“龍海大學”項目一事的補充說明：經查證，該項目發起人何宇先生所創辦的“龍海大學”具備全部合法辦學以及募集資金資質。此前通告內容系因信息核實不清造成的誤會，我局已向何宇先生本人當面致歉。特此澄清。】
簡短的幾行字。
沒有多余的解釋，卻蘊含著雷霆萬鈞的力量。
直播間里那洶涌的彈幕，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出現了長達三秒鐘的詭異空白。
三秒后。
火山，轟然爆發！
全網輿論，再次驚天逆轉！
【“臥槽？？？官方反轉？！是我眼花了？”】
【“具備全部合法資質！我局已當面致歉！這信息量也太大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校長不是騙子！校長牛逼！！！”】
【“對不起校長！我剛才罵你了，我有罪！我再去捐一百！”】
【“這臉打的……剛才罵得最兇的那幫人呢？出來走兩步？”】
風向的轉變，只在頃刻之間。
“騙子”變成了“校長”，“辱罵”變成了“道歉”，“質疑”變成了狂熱的崇拜。
何宇看著屏幕上滾動的嶄新彈幕，嘴角的笑意愈發濃郁。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清了清嗓子，對著鏡頭，對著直播間里數百萬見證了這場驚天反轉的觀眾，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充滿力量的聲音，高聲宣布：
“從今天起，我將正式為龍海大學，選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