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三十八)
也就是說,去找校長之前,蔡文川已經(jīng)知道一切已經(jīng)塵埃落定,無力改變,但是當時的他,精神狀態(tài)還好的,他甚至豪氣地說,大不了被Q大開除,那么,他就去國外的知名大學去任教。那個時候,盡管葉文玉對未來沒有信心,但是蔡文川卻是信心滿滿的。
所以,依此類推,如果僅僅是她被剝奪了貧困生的資格,他與校長論理失敗,他不會承受這樣大的打擊。
然而,從校長室出來的他,卻像變了一個人,他面色蒼白如紙,腳步緩慢沉重,如同灌滿了鉛,他的眼神倦怠,偶爾抬頭,臉上都是天蒼蒼野茫茫的妨惶。
那種感覺,就像一只被蜘蛛網(wǎng)束縛多年的飛蟲,當他以為自己重獲自由時,驀然回首,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仍然在網(wǎng)中,只是那張網(wǎng)比起從前,更大更深了。
葉文玉凝視著不遠處的蔡文川,他心不在焉地回答著女學生問題,仿佛身體一直在往外滲血似的,葉文玉的內(nèi)心充滿了迷惑和擔心。
有女學生和葉文玉同樣發(fā)現(xiàn)了問題,正在關(guān)心地問:“蔡教授,你怎么了?”
蔡文川無力地苦笑,翻著教材的手一直在哆嗦,如同狂風中的樹葉。
另外一個女學生也感覺到了蔡文川的不對勁,關(guān)切地問道:“你是不是生了病,要不要我們送你去看醫(yī)生?”
蔡文川搖搖頭,他閉上眼,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睜開眼,對學生努力笑笑,盡量控制著自己,一一解答學生提出的問題,然而,今天的他,卻邏輯混亂,前言不搭后語,拿著筆的手在微微顫抖,如同狂風中的樹影。
那些問問題的學生其實無心學習,只是找一個借口與校草教授親蜜接觸,因此,看到他好像不在狀態(tài),身體不舒服的樣子,便也識趣地三三兩兩地散了。
大教室里終于只剩下蔡文川和葉文玉兩個人。四周開始像溪谷般沉寂。
蔡文川嘆口氣,走到學生的座位處,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他坐下去的動作,如同玉山傾塌,葉文玉仿佛聽到轟然倒塌的聲音,她充滿了害怕和擔心。
教室里除了他們兩個靜悄無人,她走了過去,低下頭,關(guān)切地看著蔡文川,只見他的面色蒼白得如同死人,那眼神冰冷疲倦,好看看著的不是教室的黑板,而是墓地,他的額頭滲出黃豆大的汗珠,放在書桌上的手仍然在篩糠似的顫抖,后背已經(jīng)被汗水打濕,整個人仿佛剛剛從水里撈出來。
“你怎么了?”葉文玉伸手想拭探他額頭的溫度,蔡文川微微偏轉(zhuǎn)面孔,躲了過去。
看到他這樣的情形,葉文玉自然知道他去找校長論理,沒有好消息,她努力笑笑,用極其樂觀的語氣說道:“我知道你去找校長也沒用,學校肯定會剝奪我的貧困生補助資格,鐵證如山,我早就有心理準備,所以你不要擔心傷害到我,我一點事也沒有,你想啊,沒有了學校的貧困生補助,這樣我就只能努力去打工,多打幾份工,增加社會經(jīng)驗,對于一個學生來說,這些工作經(jīng)歷都是非常寶貴的,再說了,我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打工生活,我喜歡打工,之前,你不是不理解我,明明有了學校的補助,還要去外面打工嗎,好吧,我現(xiàn)在告訴你,我之所以有了學校的補助,還去外面打工,就是因為我喜歡打工的生活,另外,我有一些積蓄,所以文哥哥,你不用難過,不用愧疚,不用擔心我,你不要有心理負擔,不要那么難過好不好。”
蔡文川一呆,仿佛一時才明白葉文玉在說什么似的,他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她,內(nèi)心充滿震驚和愧疚,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再次低下頭,又緩緩點點頭,但是他并沒有葉文玉的安慰,變得開心,他仍然面色沉郁,不發(fā)一言。
這太古怪了!
他受到巨大打擊的原因不是因為她被剝奪了貧困生資格,他去找校長論理失敗。
葉文玉只好向前一步,和蔡文川并排坐在一起,拉起他冰冷的手搖了搖,關(guān)切地問道:“那么,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她的小手很溫暖,可是他的大手卻像冰塊做的,現(xiàn)在是三伏天啊。天氣熱得像置身蒸籠。
蔡文川努力振作精神,對葉文玉沙聲說道:“對不起,我很沒用。”他的喉嚨仿佛瞬間得了嚴重的喉疾,啞得厲害。
他努力想掩蓋傷痛,和她說一些急需要解決的問題。
葉文玉笑了起來,握緊他的手,對他說道:“我知道,與你無關(guān),這是命運的安排,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不是嗎?我從大一就開始打工,相信到了大學畢業(yè)時,我是班上最先找到好工作的人,因為我有豐富的工作經(jīng)驗呀。”
她努力說話俏皮,談吐幽默,裝作毫不在乎的樣子,想讓蔡文川開心起來。
蔡文川凝視著她,他想笑,但是笑容從眼睛的瞳孔里迸發(fā)出來,還沒有擴散到臉上,已經(jīng)在眼角消失了。
他的人生,就像一只玻璃瓶里的飛蟲,不停地撲騰,仍然在玻璃瓶內(nèi),無法逃出生天。
腦海里不停地回響著一個人的俏麗身影,一個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他的腦海里,她就像那高高的月亮,穿著白色的水手裙,頑皮地笑著棲息在參天古樹上,驚險刺激浪漫,年少的時候,他曾經(jīng)站在樹下,仰起頭,大聲地喊:“小月,快下來,危險!”
他原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她了,沒想到,命運弄人,他和她居然又遇到了。
她出落得像公主,比小時候更加漂亮了。
蔡文川聽到自己內(nèi)心的嘆息,那種靈魂和命運被他人控制的無奈感,如同潮水一般,將他吞沒,讓他窒息。
他原以為自己自由了,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仍然在牢籠中。人的一生,不是失去人身自由,就是失去感情自由,成為他人的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