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一十三）
不過為了避免葉文玉難堪，林庭風只好拿起之前看著的報紙，在自己面前展開來，像傘蓋般周全，然后在報紙后面笑起來，那笑先是一點一點地從眼里迸發出來，然后如同漣漪一樣，擴散到滿臉。
他不想讓她看到難過臉紅，想盡快拼除掉臉上的笑，可是努力了許久，也失敗了。
所以一直舉著報紙，假裝在讀報。
葉文玉在陰影處瞪眼看著他，感覺他拿著的報紙在抖，她覺得他在笑！不由一張臉更加燒紅，甚至連脖子和肩膀也熱辣辣起來。
她賭氣說道：“不要說我媽的事了，我要溫習功課。”說完就走回到書桌旁，坐到椅子上，開始看書，可是那些書上的鉛字，如同一個個復活的小人，在她的面前排著隊跳舞，她怎么看也看不進去。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林庭風的聲音才穩穩地傳過來：“小玉，你沒有聽過這樣一句話？”
“嗯？”葉文玉抬起頭來，看向他，他放下了報紙，看著她的眼神，特別溫柔。他的臉上并沒有笑意，也就是說，剛才，報紙后面的他，并沒有嘲笑她。
她其實很想和他聊天的，和他說起自己不負責任的母親，她的內心不會那么難受。
林庭風輕輕地說道：“神不能無處不在，所以創造了母親。”
葉文玉一呆，神不能無處不在，所以創造了母親。母親是比神還要偉大的存在嗎？可是為什么她的母親不是？
她沉思默想了一會，諷刺地說道：“對于別人來說，母親是無所不在的愛，可我的母親，卻在我讀大學時，徹底失蹤。我現在已經不需要她了，所以她想聯系我，也沒用！”神情仍然是恨恨的，表示永不可原諒。
林庭風慢慢地說道：“人人都需要親情，我覺得你應該接這個電話，主動地去改善你們的母子關系。”
什么？葉文玉不解地抬起頭來，看向林庭風。
林庭風站起來，走到她的面前，對她溫和說道：“等哪天我有空，請她到家里來，我們一起吃個飯怎么樣？”她的小臉像象牙般潔白，在幽暗的房間內，發出光澤，他伸出自己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頰。
葉文玉搖頭，再搖頭，她無法想象自己將林庭風介紹給母親的情景，她會是怎么樣的神情，高興，還是生氣，罵她自甘墮落成為有錢人的情婦，還是？
她不敢想。
她咬牙說道：“我媽雖然窮，但是三觀很正，很傳統，很正派，她要是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她會罵得我狗血淋頭，所以還是不要見面好。”
“那么——”林庭風有幾分難堪，一會才定了定神，對她建議道，“我不出面，你接待他們好了。”
葉文玉抬起頭來，對林庭風不解地問道：“你為什么要這樣做，我現在不需要親情，我有你就足夠了，我母親和我繼父沒有錢，他們要是知道我現在有了你，有了錢，會不停地來煩我，我的錢又都是你的錢，我不想給你添加麻煩。”
她煩惱地皺著眉頭，再三聲明她的母親和繼父是不好對付的底層人。欲望會沒完沒了，一次給了錢，他們就成了無底洞。
林庭風笑了，拿起她的一只手搖了搖，輕輕說道：“沒關系，那點錢根本不算什么，我只是希望你開心，成年人有很多無法說出來的苦衷，你母親也只是普通的女人，她想找點快樂，可以原諒的。你好好想想。”
葉文玉搖著頭，表示自己無法接受他的想法。
林庭風沉默了一會，在她對面坐下，他看著她，一會才說道：“我母親也曾讓我生氣——”
什么？葉文玉抬起頭來，看向林庭風，為了說服她原諒母親，他居然開始訴說起自己的母親。林庭風是沉默是金的男人，向來信奉“智者不言，言者不智”所以，很少主動透露自己的信息，但是此時此刻，他主動談起自己的母親。
林庭風用一種回憶的口吻說道：“她曾經讓我很痛苦，充滿恥辱感，也曾經讓我被人嘲笑，但是她很愛我，我生她氣時，就會想起她為我付出的種種，我原諒了她，當然原諒她之后，我發現，我快樂了許多。”
“真的？”葉文玉凝視著林庭風，將信將疑。
“當然是真的，我什么時候對你說過假話，你聽從我的建議，我保證你會比現在快樂。”
葉文玉看著林庭風，他英俊的面容好像隔著水面相望，她鼓起勇氣問道：“你媽媽曾經做了什么事讓你很痛苦？”
如果不是把所有事情說出來，做過證據，好像論證不夠充分，無法讓她信服。
在葉文玉的內心，沒有一個母親做出來的事情有她母親過份，讓她在大學報到前夕，失去親情和愛，變成一個無家可歸的小孩。
她不相信，林庭風的母親會比她的母親做得更過分。
林庭風臉上神情一僵，一會才緩緩說道：“有些事情現在不能說，不到時候，但是我可以保證，你母親對你做的一切，并不算過分，她只是自私了點，想尋找屬于自己的一份幸福，我甚至覺得，她是一個有自我的女人，你知道的，中國有很多母親，為了兒女付出一輩子的，但是你母親并沒有，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她在追求自己的生活，我覺得這樣的母親也很好。”
葉文玉“切”了一聲，這是將自私換了一種高大上的說法罷了，追求自己的生活，自我的母親，就可以不顧尚未長大的孩子嗎？
林庭風說道：“小玉，人人都需要親情，有時候，原諒別人，就是和自己講和。”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出去了，葉文玉坐在書桌面前，呆了許久。
林庭風說原諒別人，就是和自己講和，沒錯，自從母親賣掉房子改嫁之后，她雖然表現得沒有受傷，但是內心深處，對于母親的所作所為，還是生氣的，而且在接下來持續的苦難生活中，她對于母親的怨恨越來越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