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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
難以言喻的熱。
并非尋?;鹧嬷丝酒と獾母杏X,而是仿佛將靈魂投入了沸騰的巖漿,每一個念頭都在被灼燒、扭曲、蒸發??諝獬淼萌缤诨牧鹆?,吸入肺腑,帶來的不是生機,而是針扎火燎般的痛楚。
此地,名為“熔爐窟”,位于西域邊陲,赤焰山腹地。乃是“熬煞”一道中,最為酷烈,也最為兇險的修煉地之一。尋常賭徒,莫說在此對賭,便是待上片刻,也需以內息苦苦支撐,稍有不慎便會心神失守,甚或引燃心火,自殺而亡。
花癡開盤膝坐在窟穴中央一塊稍顯平整的赤色巖石上。他上身**,肌膚早已不是正常的顏色,而是一種深沉的、仿佛被烙鐵反復燙過的暗紅,汗水剛沁出毛孔,便瞬間化作白氣嗤的一聲消散,只在皮膚上留下細密的鹽霜。他閉著眼,濃密睫毛在高溫下微微卷曲,臉上卻奇異地沒有太多痛苦的表情,只有一種極致的專注與平靜。
如同老僧入定,又如頑石經受地火錘煉。
在他對面三丈之外,屠萬仞同樣**上身,盤坐如山。他的體型遠比花癡開魁梧,肌肉虬結如銅澆鐵鑄,上面布滿了縱橫交錯的舊傷疤,在高溫下泛著油亮的光澤。他胸膛起伏緩慢而有力,每一次呼吸,都帶動周遭的熱浪形成肉眼可見的扭曲波紋。他的眼神,如同兩盞鬼火,在蒸騰的熱氣后鎖定著花癡開,帶著毫不掩飾的殘忍與審視。
這已不是尋常的賭局。
沒有骰盅,沒有牌九,沒有琳瑯滿目的賭具。
賭注,是花千手死亡的完整真相。
賭桌,是這能將鋼鐵融化的熔爐窟。
賭的方式,是最原始,也最兇險的——“熬煞”對決。
看誰,先在這足以焚經斷脈的恐怖環境中心神失守,無法維持基本的“賭勢”。
“小子,能在這‘熔爐窟’撐到此刻,你比你那死鬼老子,倒是多了幾分硬骨頭?!蓖廊f仞的聲音沙啞粗糲,如同砂石摩擦,“可惜,骨頭再硬,也擋不住真正的‘煞火’?!?
他話音未落,周身氣勢陡然一變!
原本就酷熱難當的洞窟,溫度仿佛瞬間又飆升了數倍!并非實際的火焰升騰,而是一種無形的、源自精神與氣血的“煞”被引動,化作滔天熱浪,如同有生命的火獸,咆哮著向花癡開碾壓過去。這不是物理層面的攻擊,卻比刀劍更兇險,直撼心神,焚煮意志。
花癡開身體微微一顫。
他感覺自己不再是坐在巖石上,而是被投進了巨大的熔爐,四面八方都是咆哮的火焰,要將他的一切都鍛燒成灰。腦海中幻象叢生,仿佛看到父親花千手在烈焰中掙扎的身影,聽到母親菊英娥凄厲的呼喚,甚至感受到自身皮膚寸寸開裂、血液沸騰蒸干的痛苦……
這便是屠萬仞的“煞”,融合了此地天然酷熱與他自身暴戾殺意的“焚心煞”!
換做初出茅廬時的花癡開,只怕頃刻間便會心神崩潰,被這煞氣引動內火,燒成廢人。但此刻,他歷經磨難,心志早已被打磨得堅逾精鋼。尤其是夜郎七多年來的非人訓練,以及“不動明王心經”的根基,在此刻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心若冰清,天塌不驚。萬變猶定,神怡氣靜……”
內心最深處的口訣如清泉流淌,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涼。花癡開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與紛亂的幻象,將所有的精神集中,觀想自身化為一塊亙古不變的玄冰,任他外界烈焰滔天,我自巋然不動。
他周身的“勢”也隨之變化。不再試圖去對抗、去驅散那滔天熱浪,而是向內收斂,凝練如一,在身周形成一層薄而堅韌的無形屏障。那狂暴的“焚心煞”沖擊在這層屏障上,雖引得屏障劇烈波動,如同狂風中的燭火,卻始終未能將其徹底擊潰。
“咦?”屠萬仞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他沒想到,這年紀輕輕的小子,在“熬煞”一道上竟有如此深厚的根基和獨特的法門。那凝練無比的“勢”,竟帶著一種萬法不侵的定力。
“有點意思!看你能龜縮到幾時!”
屠萬仞獰笑一聲,不再保留。他雙臂猛然一震,周身暗紅色的皮膚下,仿佛有巖漿在流動,發出低沉的轟鳴。更為恐怖的煞氣鋪天蓋地涌出,這一次,煞氣之中更蘊含了他縱橫賭壇數十年積累的血腥殺意與慘敗無數高手所形成的絕望氣場。
熱浪之中,仿佛響起了無數冤魂的哀嚎,浮現出賭桌之上傾家蕩產、血濺五尺的慘烈景象。精神攻擊與物理環境的高溫完美融合,威力倍增!
花癡開悶哼一聲,嘴角滲出一縷鮮血,瞬間被蒸干。他觀想的“玄冰”開始出現裂痕,那凝練的“勢”也被壓迫得不斷向內收縮,搖搖欲墜。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大手攥住,每一次跳動都艱難無比。
極限了嗎?
不!
父親慘死的畫面再次清晰地浮現在眼前,不是幻象,而是深植于骨髓的記憶。母親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大仇未報,真兇未誅!豈能倒在此地?
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不甘與憤怒,混合著對真相的極致渴望,如同沉睡的火山,轟然爆發!
“嗬——!”
花癡開發出一聲低沉的、不似人聲的嘶吼。他猛地睜開雙眼,眼中不再是平日的癡愣或冷靜,而是一片赤紅,仿佛有火焰在其中燃燒!
他不再僅僅防御!
“千手觀音”的心法在體內瘋狂運轉,不是用于變幻賭技,而是用來駕馭、引導這體內奔涌的、幾乎要將他撐爆的熾烈情緒與意志!他將這所有的力量,盡數灌注到自身的“煞”之中。
一道截然不同的“勢”,以花癡開為中心,悍然沖天而起!
這“勢”,不再冰冷,而是帶著一種焚盡八荒的決絕!它不像屠萬仞的“焚心煞”那般暴烈外放,充滿了毀滅性,而是更加內聚、更加精純,如同被千錘百煉的鋼芯,帶著一股“癡”到極致、不顧一切的癲狂與執著!
癡于賭,癡于仇,癡于心中那一點不滅的念想!
兩股強大的“煞”、兩種截然不同的“勢”,在這熔爐窟中轟然對撞!
沒有聲音,卻仿佛有驚雷在靈魂深處炸響。
整個洞窟的空氣徹底沸騰、扭曲,石壁上的赤色仿佛更加鮮艷欲滴,甚至開始有細小的碎石在無形的力場碾壓下簌簌剝落,尚未落地便已化為齏粉。
屠萬仞臉上的獰笑僵住了,轉而化為無比的凝重,甚至是一絲難以置信。他感覺到,對方那看似弱小的“勢”,竟如跗骨之蛆,不僅頑強地抵擋住了他的“焚心煞”,更隱隱傳來一股反噬之力,那力量中蘊含的“癡狂”意蘊,竟讓他久經殺戮的心神,都產生了一絲悸動。
“這是什么‘煞’?!”屠萬仞心中駭然。他從未見過如此古怪而堅韌的“勢”。
花癡開對此毫無所覺,他已完全沉浸在這種奇異的對抗之中。他感覺自己的精神、意志、乃至生命本源,都在這種極致的壓迫與對抗中被瘋狂錘煉。每一次瀕臨崩潰,那源自“癡”的本源力量就會將他拉回,并讓他的“勢”變得更加凝練一分。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瞬,或許是永恒。
屠萬仞率先做出了改變。他意識到,單憑“煞”的碾壓,短時間內竟無法奈何這小子。他眼中兇光一閃,龐大的身軀驟然動了!
如同一座爆發的火山,他猛地從地面彈起,蒲扇般的大手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并非直接拍向花癡開,而是狠狠拍向兩人之間的地面!
“轟??!”
一聲巨響,那塊本就布滿裂紋的赤色巖石應聲而碎!碎石四濺,一股更加狂暴的地火熱流從破口處噴涌而出,瞬間將花癡開吞沒!
與此同時,屠萬仞的暴喝聲如同炸雷般響起:
“花家小子!你想知道花千手怎么死的嗎?”
“他就是在這般絕境之下,被最信任的人,從背后捅了刀子??!”
“哈哈哈!你以為你的仇人只有我和司馬空嗎?蠢貨??!”
這聲音,夾雜在熱流的轟鳴與精神的沖擊中,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直貫花癡開耳膜,更狠厲地撞擊著他的心神!
物理環境劇變!精神攻擊猛增!信息干擾突襲!
三重打擊,瞬間降臨!
花癡開周身那剛剛凝聚起來的、帶著癡狂意味的“勢”,如同被重錘擊中的琉璃,發出了不堪重負的碎裂聲。他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劇烈搖晃,眼前一黑,幾乎要徹底失去意識,墜入那噴涌的地火之中。
生死一線,煉心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