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柔被她叫得嚇了一跳,正要呵斥,眼睛卻不由自主順著她指著的方向看去。
然后,她也僵住了,發出和小丫頭一樣的驚魂叫聲。
整個孔府都被尖叫聲叫醒了,孔雅的房門被踹開,屋梁上懸著的人只著寢衣,只到肩膀的短發披散著蓋住了臉,在清晨的微風中晃悠悠的。
儼然就是當初孔雅站在秋千上,迎著太陽,隨著微風輕輕晃動的模樣。
孔柔張大著嘴,雙眼一翻,徹底暈死過去,頓時又是一陣人仰馬翻。
孔老太傅怔怔盯著屋梁上掛著的人,眨了眨眼,一行渾濁的眼淚從眼角流了下來。
雖然,他惱孔雅行事大膽肆意,但也絕不至于想她死的,她怎么就這么想不開——
踹門的小廝大著膽子湊到孔老太傅身邊,“老爺,要,要找人把大姑娘放下來”。
孔老太傅回過神來,伸手抹了把眼角的淚,“對,對,要把雅姐兒放下來,快去!”
兩個大丫頭大著膽子進了門,只剛進門就又嚇得逃了出來,哭著大喊,“手!手!大姑娘的手被人砍斷了!”
孔老太傅呆住,雅姐兒,不是自盡?
來遲一步的孔靈子幾步搶上前,只見青石地板上全是干涸的褐色血跡。
尸體下方不遠處散落著一只斷手,還有一截軟噠噠的褐色物體。
孔靈子沒認出來,仔細看了看,才認出應該是一截舌頭。
他哪里見過這些,嚇得連連后退,忍了又忍,才將那股想吐的勁頭壓了下去,俊秀斯文的臉血色盡褪。
“嬤嬤,你去老夫人那里守著,先盡量瞞著老夫人”。
孔老夫人病體沉疴,吵鬧聲沒能驚醒她,只有她身邊的嬤嬤過來了。
老嬤嬤正嚇得六神無主,聽了孔靈子的吩咐,忙不跌地跑走了。
“靈哥兒——”
孔靈子伸手攔住要進去的孔老太傅,“父親,先不要進去,我們去報官”。
孔老太傅一愣,連連搖頭,“不行不行!不能報官!
弄得人盡皆知,不但雅姐兒死后令名有損,我們孔氏一族都沒臉!”
這幾天,孔府事故不斷,孔靈子好幾天都沒睡好了,昨天更是因為孔雅的事輾轉反側,一夜都沒睡。
一大清早又見到了這般場面,此時再也控制不住脾氣,大聲吼道,“臉面臉面!
有人要殺雅姐兒啊,有人要殺你親孫女啊!
不但要殺她,還要折磨她!
甚至連她她死了,都要折辱她的尸身!
你看到了,不想著抓住兇手,就想著臉面?”
“啪!”
清脆的耳光聲伴著孔老太傅的怒喝,“孽障!你在跟誰說話!給我跪下!”
孔靈子雙眼已是通紅,死死咬著唇,才沒哭出聲來,重重跪了下去。
孔老太傅重重一拂袖,繞過他往里走。
孔靈子死死咬著牙,動作卻毫不含糊,再次伸手攔住。
“孽障!”
孔老太傅憤怒下,重重一腳踹上他心口。
孔靈子悶哼一聲,跪得端端正正,卻依舊死死守著門。
孔老太傅氣得直喊來人,只孔府本就沒多少下人。
他貼身的長隨進不了內宅,孔老夫人的嬤嬤被孔靈子安排去守著孔老夫人和
方姨娘帶著兩個丫鬟手忙腳亂地送孔柔回房了,只剩下了兩個小丫頭,都才十歲多一點,這時候哪里敢上前?
孔老太傅喊了半天,不見一個人應聲,又拉不下臉自己親自上手去拉扯孔靈子,氣得直喘粗氣,父子二人竟是對峙住了。
那邊孔柔悠悠醒轉,正要尖叫,被方姨娘一把捂住嘴。
這時候,她們要是敢冒頭,肯定會觸霉頭!
這樣的事,她們根本做不了主,還是乖乖在屋子里等著得好。
等——
方姨娘重重抽了口氣,這家里是變天了,大姑娘都落得這樣的結局,她們又能等到什么呢?
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知道等得孔柔急劇的喘息逐漸變為麻木,洶涌的淚水也逐漸干涸,卻怎么也等不到頭。
“外祖父、小舅舅”。
霍幼安清朗冷淡的聲音讓她猛地一個激靈,騰地站了起來。
孔柔一骨碌爬了起來,啞聲叫了聲二表哥,干涸的淚水再次涌了出來。
方姨娘示意她悄聲,帶著她悄無聲息打開了房門,進了院子。
霍幼安一身靛藍色武官官袍,腰束錯銀革帶,越發顯得肩寬腰窄,身材挺拔。
在仲春清晨的陽光下,莫名就給人一種安穩又可靠的感覺。
方姨娘只覺鼻頭一酸,忙死死捂住嘴,眼淚卻控制不住地涌了出來。
“伯征?你怎么這副打扮?”
孔老太傅一愣,隨即醒悟,“你是醒哥兒!靈哥兒遣人去叫你的!”
定是靈哥兒一邊對自己說要報官,私下里卻早就遣了小廝去叫醒哥兒了。
怪不得明明踹門的是靈哥兒那個小廝,他叫人鉗制靈哥兒時,那個小廝卻沒瞧見!
他素來不通俗物,否則早就該注意到的,不想就被靈哥兒鉆了空子!
孔老太傅一想通,頓時大怒,厲聲喝道,“醒哥兒,你穿成這樣來,是要押你外祖父去兵馬司?”
霍幼安朝他和孔靈子一抱拳,大步踏進房。
孔老太傅沒想到他竟是理都不理自己,就這樣進去了,根本沒想到要攔,等反應過來,霍幼安已經進了門。
孔老太傅下意識要跟著進去,卻再次被孔靈子攔住,他又氣又怒,再次狠狠伸出腿。
這一次,他踹中了孔靈子肩膀。
他氣恨下力氣極大,孔靈子一個文弱書生被他一腳踹中肩膀,直直往后仰去,“咚”地一聲,后腦勺重重砸到了青石板的地面。
“小叔!”
孔柔尖叫著撲了過去,慌張想要扶孔靈子起來。
孔靈子雙目緊閉、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她力氣又小,竟是扶了幾次都沒扶起來。
孔老太傅見孔靈子摔到了后腦勺,連疼都不會叫,也不動彈,頓時后悔了起來。
他再不通俗務也知道,額頭哪怕磕得頭破血流也不要緊,最怕的就是磕到后腦勺!
只他雖然后悔了,一時也拉不下臉去扶孔靈子。
屋里,蹲在屋梁上查看的霍幼安輕飄飄落地,上前扶起孔靈子,一邊吩咐去請白前,一邊在他心口、氣海處點了幾下。
孔靈子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啊地叫了一聲。
孔老太傅這才放下心來,耳中卻聽霍幼安又道,“去母親和兄長都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