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說書人,其實才是真正的手藝人,且看他口若懸河,粗布長袍,雖是江湖常見的打扮,卻還穿出了幾分的不羈勁兒。
那黑紅的驚堂木一拍,便是舌燦金蓮:
“……天山魔女孤身闖魔教圣地,竟是為了問劍山劍尊!”
“魔女聽聞劍尊斬妖重傷中毒,偷了魔族的圣物……”
正講到起伏之處,本是最令人興奮的,但今日卻有人想聽些別的。
周洲還疑惑著,怎么不講了?還想繼續聽呢。
那喝酒的大漢已經不耐:“先生,這魔女仙尊的戲碼講了幾千年了,怎也不嫌庸俗?”
說書人神秘笑笑:“為何能講千年?客官可曾想過?”
大漢性子急躁,帶著大漠特有的豪放:“誰管它!講點別的?!?
諸位茶客也跟著起哄:“是啊先生,聽得都膩了。”
說書人炫技一般甩了把扇子舞,搖著頭手向下壓,眾人見他動作便知是成了,這才慢慢消下起哄聲。
說書先生折扇打開遮住半邊風霜面,半睜半閉的眼睛一下子睜開,光彩極了,一絲不似初時的隨意浪蕩風。
“話說這江湖,可真是百般姿態……
且看一戶周姓人家,家道中落,時從小富之底變為貧困落魄戶?!?
說書先生說到這里,微傾起身子,拉長聲音:“試問諸位座下,那家族之長可會甘心?”
“自是不甘的?!辈杩徒o面子的應和。
周洲捏著杯子,總覺得他說得有些耳熟。
說書先生微微一笑:“那時有一個暴發戶,粗俗不堪,卻勝在好拿捏,長輩為人蠢笨如豬,小子又留連花酒香樓,只嘆當家的愛好美色,喜歡些稀奇的玩法,美人送到他手里,竟是不出三日便香消玉殞……”
“吁——”眾人一陣吁聲。
說書人又壓下手,等眾人罵他不講重點的聲音停下,才抑揚頓挫的繼續道:“周家長不甘心,若是旁人不甘心也就罷了,到底無用功。
但那家長也是位狠人,竟將主意打到了暴發戶頭上,正巧那時暴發戶舉著冥婚要納新娘,出的錢自是不能少的。
家長思索啊,頭疼。卻忽聽見他貌美如花的女兒正巧外頭撲蝶耍戲……”
周洲聽到這里聽不下去了,媽呀這不是在說我嗎?
她想明白了這一點忽覺坐著跟針扎一樣,急匆匆地留了茶錢走了。
都怪那潘金蓮太不會說故事,說的什么玩意兒?我聽了那么久才聽明白這倆是一個故事。
如果壯漢能聽見大概要冤死,他怎么說也是一個武夫,能有條有理的講出來都很不容易,值得夸獎了,哦他可能還要反駁一句奴家名叫潘驚蓮……2333333333333……
周洲走時太忙亂,未曾注意到說書人意味深長的眼神。
我們且不管那奇怪的書生,當是眼前的難事最需解決。
周洲覺得這破地兒呆不下去了得走了,不然她遲早被嚇出心臟病來……
不想剛剛走出去,便被一白衣女子攔住,那女子抬起臉來,露齒一笑,輕聲道:“美人可還欠在下一杯酒呢,怎得這么著急?”
周洲側身躲過她想為她整理頭發的手:“好好說話,現在的劍修操作都這么騷了嗎?”
玄凌攤手:“好心幫你整理頭發,你還不領情,好傷人心啊。”說著她捂著心口蹙眉,倒還真像那么回事。
周洲默默腹誹著居然有人演戲能演得那么不要臉,繞過她就走。
“噯,別走啊。”戲精玄凌趕緊停止夸張的表演,腳步錯開便攔到周洲面前。
周洲:“不是你們是真的閑,沒事去逛逛街,買買吃吃衣衣怎么的也比跟著我強吧?”
玄凌無辜眨巴眼睛:“那也不怪我啊,我師尊非要我來提你人頭見他,那我能不聽嘛?”
周洲深吸一口氣,猛轉過身來,深情握住玄凌的手:“我們之間,非要如此你死我活的嗎?Xva
……”
“……”周洲說到一半,媽呀忘記這貨叫啥了?不管了是爺們就不要慫!
“萱靈?!?
玄凌心說:你要是不加最后這兩個字我可能就當真了。
“玄凌?!?
周洲表情有些繃不住,強行裝傻:“???”
“玄凌,我的名字。”
周洲:“啊哈哈哈……不要在意那些細節?!?
玄凌:“我的名字只是一個無須在意的細節?”
周洲額頭冒出冷汗:這丫頭也太難糊弄了。
玄凌看著面前女子的臉,實在忍不住心軟,她壓下憐惜退后一步,拔出隨身的長劍:“拔劍吧?!?
周洲:媽媽我好怕怕。
周洲本想著這下不真刀實槍來干一架此事怕不能善了,結果她似乎又聽到了什么不和諧的動靜,她側耳聽了聽,饒有興致的對著劍拔弩張的玄凌道:“又來了幾個不速之客,看來今兒咱們打不了了?!?
玄凌疑惑,似乎為防有詐,也學著她的樣子側耳傾聽,來人腳步雜亂沉重,空氣中彌漫著血腥氣,似乎是……
“魔族?”
周洲對這兩個字有些敏感,一聽到就莫名會想到自己當年帶著艾德里安“逃獄”,她心虛的看了一眼玄凌,正巧玄凌也在看她。
她們在心中同時想:是來找我的。
玄凌并不是沒有懷疑魔族是周洲找來的,但這幾天周洲一直在大漠哪里也沒有去,哪有一點機會去魔界。
這時魔族軍隊已經來了,看著黑壓壓一片,人還挺多。
玄凌橫劍身前,氣勢全開:“華廈境內就集結如此人馬,文睦是想撕破臉了嗎?”
周洲星星眼:哇塞!好帥!我也想試試。
于是她從玄凌身后繞過來,脊梁筆直,神色努力氣勢十足:“廢話真多?!?
她挑釁似的勾了勾手指:“一起來。”
玄凌被她這神來之筆嚇得不輕:“你怎么還在這?”來看我笑話的嗎?玄凌只能想到這一種可能。
周洲翻了個白眼心想這不廢話嗎?
她沒好氣的說:“我不在這兒誰在這兒?你師尊嗎?”這蠢妞兒。
玄凌理解的是:我不幫你還有誰能幫你?你師尊現在能知道你有難?
那魔將大吼:“交出……”周洲還未聽完就知道完了壞了,還真是來找我的,肯定是讓我交出艾德里安,我現在都和他分開了交個空氣嗎?
玄凌想到幾千年前的魔族圣物,壞了露餡了,居然被文睦知道了……
玄凌正心急如焚,猛看到周洲干脆利落沖向魔族的身影,一時只覺鬼畜,震驚心想:這美人太讓人動心了,好想和她干一架!
于是她也上了。
要說玄凌貴為一代劍尊,配的劍真不愧她的名頭,長劍如虹,通體如雪,直刺入從周洲背后偷襲的魔兵身體,如熱刀切黃油一般利落,她雪白的臉就從這斷成兩半的身體之間顯現。
周洲猛回頭看見黑血之間的玄凌,手一抖差點被前頭的魔兵得了可乘之機。
玄凌見周洲正在看她,便對她又是露齒一笑。
周洲渾身一哆嗦,媽呀這貨對我咧嘴,那牙齒白森森的不會是想吃人吧?
正想著手下倒是不慢,比死神的鐮刀還鋒銳。
玄凌也到達周洲身邊,她們背靠著背,玄凌手持雪劍,白衣如仙,周洲赤手空拳,紅衣翩聯。
玄凌笑道:“哎呀,這么多人,人家好怕怕啊?!毙液蒙砗筮€有個后盾。
周洲冷著臉:“玄凌,多說無益。”幸好有這傻不愣登的道士來幫忙。
……
“尊上,有要事稟報?!?
文睦坐在輪椅上,背對著來人:“怎么?找到人了?”
來人低下頭:“沒有……”
“沒有你為什么要回來?”
“屬下……”來人說話時卻被一陣開門聲打斷。
那開門的人不在意因他到來而驟然寂靜的大廳,大聲說:“哥,我來啦。”
是二公子啊……原來如此,確實只可能是二公子,也只有他敢這樣沒規矩。
“啊呀,哥,你這談公事呢?”文修最近又新做了一個扇子,扇子做的倒是……嘖……文睦一眼沒看弟弟倒是光看到扇子了。
“知道我在談公事你會出去嗎?”文睦笑了笑,無奈道。
文修尷尬搖了搖扇面:“不會?!?
“那不就得了?”文睦實在忍不住,就問:“你那扇子,上面畫的什么?”
文修恍然大悟,珍愛地摸起了扇面:“我思念美人成疾,便自做了個扇子,上面畫的正是我的美人啊?!?
文睦不敢置信,細又看了一眼,被辣得手一顫,差點茶杯端不?。骸斑@是,那天那個魅魔?”
文修真誠地說:“是啊。”他擺弄著扇子,眼睛都不肯移開,可見其喜愛:“我畫得可真像,定是太愛美人,思念所致?!?
“她要是看到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文睦被文修臉上的笑容刺得心痛,想起當年他為了討好妻子于是在她師尊攜她來拜訪的時候狠狠打敗了她,以證明自己是一個值得托付的可靠男子,結果妻子竟趁他不備把他被揍得師尊都不認得。最毒婦人心啊……
文睦一時心酸,不由感慨:“你要是把這扇子給她看,人家會把你揍得我都認不出?!?
文修撫摸扇子的手一頓,驚恐道:“為啥啊?”
文睦沉痛地嘆了口氣,不談這些傷心往事,于是對還跪在那的魔兵說:“你有什么事?快說吧?!?
魔兵恭敬應答:“回尊上,那魅魔找到了。”
文睦立刻坐直了身子:“那個游吟詩人呢?”
魔兵看著自家尊上著急的樣子,感慨大人雖然嘴上不說,還總是一臉嫌棄,實際一遇到有關她的事就失了冷靜。
“沒,沒跟她在一起。”
文睦又卸下氣:“罷了,你先回去吧?!?
魔兵將要退去,文修立刻攔住他的去路:“噯別走啊,你們把我的小美人請過來了嗎?”
魔兵抬頭看向文睦,他疲憊的揮一揮手,心想:我媳婦兒還沒找到呢,倒是先給你弄到媳婦兒了。
魔兵得到他的準許,才繼續說:“正在……”
文睦搖頭輕笑,一聽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怕是魅魔女士嫌棄人去的太少,不可表達誠意,便多派些人吧。”
魔兵得令退去,文修合扇大笑:“好耶!”又能見到美人了!
文修笑嘻嘻地湊到文睦面前,扯了扯文睦的袖子:“哥,美人有什么消息……”
文睦看他一副甜蜜蜜的模樣揪心,他煩躁地說:“第一時間告訴你?!?
文修嘿嘿兩聲,看出他哥這會兒心情不好,得了便宜便不再煩他了,于是識相道:“哥我先走了,那個半蛇族最近多了一個挺有趣的男性人類,我們約好了一起出去,跟他學東西。”其實就是戀愛心經。文修有點兒心虛。
文睦沒聽出來,他挑眉:“人類?”
文修拍拍胸口,差點說漏嘴了,讓你嘴欠讓你嘴欠……
“啊,是啊,好像叫什么……沿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