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洲看著這人來人往,一派繁華,忽然轉頭,拍了兩下壯漢的肩膀,嚴肅的說:“兄弟,你懂得挺多啊。”
壯漢蘭花指一捏,小帕子一甩:“那當然。”
周洲興奮地抓起壯漢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對著集市:“那你一定知道華廈特產在哪以及哪的地兒東西好吃吧?”
壯漢不明所以:“知道呀,怎的了?”
周洲長袍一甩,叉腰站在集市街上:“從今天開始,我的目標是——”
壯漢一臉緊張,以為她要發什么大招,結果就聽見一個擲地有聲的字:“吃。”
壯漢:“……”
壯漢看著周洲興奮地表情心想:這人有病吧……
其實說是有病也不算有病,但說是沒病也不算沒病。
周洲這種情況很多中小學生都犯過,它有一個專業的名詞:中二病。
巧了,周洲大概就是這么一個隱藏的重度中二病患者。
壯漢正愣神,突然身邊剛發出豪言壯語的妹子拽著他的手說:“噯你看那邊的烤串好不好吃?”
壯漢:“……”
壯漢強打起精神:“阿洲眼光還不錯,那邊老板做的烤串是整個集市上最有料的……唉人呢?”壯漢正準備長篇大論,完美發揮他的三寸不爛之舌,結果一轉頭發現身邊空無一人。
烤串攤上一個大黑袍子的瘦弱女性伸直胳膊向他揮手:“潘金蓮,這邊這邊。”
壯漢一邊腹誹著奴家名叫潘驚蓮,一邊委屈得跟個小媳婦似的走到她身邊,自覺找了一個位置,抽出小手帕擦了好久,才甩了甩蘭花指坐下。
周洲看著壯漢覺得眼睛受到了傷害,于是一拍桌子大聲喊:“老板,上你們這兒最好的菜!”
老板微笑彎腰:“對不起客官,我們這兒沒有菜。”
周洲一咽,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有菜單不?”
老板微笑遞上一板硬皮書:“有的。”
周洲隨手接過,天哪,這是何等的重量,這厚厚的紙片承載的是何等的文化!那是華廈上下不知道多少年反正不是五千年的美**華。
周洲豪情壯志,隨手點了幾個:“就這個吧!”
老板一看,眼神有點怪異,上下掃射周洲,周洲被他看得不舒服:“有什么問題嗎?”
老板終于確認這就是一個女性,出于人道主義他提醒了一句:“這位,女郎,您確定要這幾個嗎?”不知道為什么?女郎這兩個字他咬得特別清晰。
周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想看看自己到底點了什么傷天害理的東西,不料剛剛點菜……哦,是點肉的時候太激動了,完全忘得干凈,周洲為了顯得氣勢,于是把帽子摘了下來,強撐著說:“沒錯。”大不了如果上來的是什么奇葩的玩意兒我可以不吃嘛。她死豬不怕開水燙。
噯不對,我剛剛是不是把自己比作成豬了?
老板不知看到了什么,渾身一震,夢游似的走了,壯漢表情僵硬的看著周洲:組織快救我,這任務簡直變態啊!
周洲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點了什么奇葩玩意兒,還在凳子上興致勃勃的等著肉。
由于太激動了,她就跟小兒多動癥似的,是不是摸摸這個碰碰那個,一不小心就碰到壯漢了,壯漢渾身一哆嗦,驚恐的看著她。
周洲被看得不好意思:“對……”
壯漢鋪在桌子上大哭:“哇嗚嗚嗚人家錯了人家不該整你的,你你你……你不要吃我……”
周洲:“……”
周洲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于是她指著看上去生無可戀的壯漢問旁邊的人:“他剛剛說什么?”
沒想到那個人反應極大的站起身,轉身就跑。
周洲一驚,聲音不由自主的放大:“坐下!”
滿堂皆驚!
那人腿一軟,直接癱到了椅子上,咽著唾沫來了一句:“我我我,我觀女俠也是俠義之輩,不不不,不可……”
周洲:“不可什么?”
“不不不不,不可……不可……”
周洲煩躁的皺眉:“你不是結巴吧?”
沒想到那人臉唰的白了,站起身哆哆嗦嗦的逃命:“媽呀吃人的魔女來啦大家快跑啊!”
燒烤攤瞬間空無一人。
咻——
一陣涼風吹過,周洲忍不住心想:我不會點了個猴頭酒吧……
猴頭酒是古代祭祀用的酒,由未滿一周歲的嬰孩釀制而成。
據聞酒香濃郁,甫一開蓋,便得滿城芬芳。
周洲摸了摸發涼的后頸,難道這不是什么燒烤攤,是賣人肉叉燒包的?
正在這時,老板端著盤子來了,周洲猛回頭,什么都不敢看就怕看見一堆馬賽克,她站起身擺出戰斗姿態,準備放狠話,比如:“說,你……”是什么人,干什么的?說出來饒你不死!
沒想到在她眼里無比高大恐怖的老板雙膝一軟,直接跪地,滿盤的東西都灑了:“饒命啊女俠,我小本買賣,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下……我還沒下呢!”
周洲一眼看見盤子里裝的東西,心想完了,這眼睛得瞎一年。
她就看到了一片一片的貌似烤腸的肉,咦?不是猴頭酒。周洲拍了拍胸口,還好還好,不是猴頭酒就好……
不對,萬一要是從小孩身上刮的?周洲不得不承認想象力太好也是一件壞事。
周洲伸出手,那老板哆嗦一下,抖得跟篩子似的。
周洲指了指地上的肉:“那,那啥玩意兒?”
老板太害怕,沒注意到周洲聲音里的顫抖,也有可能是他抖得更厲害:“驢鞭肉……”
周洲一聽長出一口氣,不是人就好,不是人就好,驢鞭肉算什么?慈禧可喜歡這肉了。
那既然不是什么可怕的東西,這群人怎么這么害怕?
周洲奇怪的看了一眼老板,莫非膽子太小?
“你們躲我干什么?”
老板連忙搖頭,跟吃了搖頭·丸似的:“沒有沒有,我們沒有躲您。”
周洲看著他的神情,想著鬼才信你。
她看著這一盤肉覺得格外可惜,自從來這邊以后她還沒吃過一頓好飯,唯一吃的那頓還是毫無滋味的疙瘩湯。
周洲眼里留下兩條寬面條淚:想想我堂堂二十一世紀成功女士,居然在異界混得這么慘?這地和我風水不合吧。
時間過去很久,身邊沒有一點聲音。
老板小心翼翼的抬起頭,發現身邊已是空無一人,那個黑衣的女子也似乎離開很久。
老板松了口氣,想著捯飭捯飭今天就早些收攤了吧,卻在那女子原本站的地方看到了幾枚銅錢,老板不敢碰,只用眼睛數了數,正好是那一盤驢鞭肉的錢。
……
周洲這個人一向雞賊,她身邊和她時間長了的朋友都看透了她的真面目,就沖她們天天聚在一起談論自己當年年幼無知被周洲那副清高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騙得有多慘就可以看出來了。
但周洲現在還毫無感覺。
被她帶走的壯漢卻完美的了解了,并且產生了和周洲朋友一樣的那種被蒙了的心情。
周洲將壯漢甩在地上,冷笑著道:“從現在開始,我問你什么,你說什么?要是被我發現你說謊……嘿嘿嘿……”周洲一邊發出老巫婆的笑聲,一邊偷偷揉著手腕,這男的該減肥了,怎么這么重?甩那一下我手腕都快脫臼了。
壯漢哆嗦了一下:“姑奶奶您問什么我都說,別這樣嚇人家我好害怕……”
周洲給了他一巴掌:“好好說話!”
壯漢一邊臉高高腫起,弱弱的說:“我有好好說話啊。”
周洲又一巴掌:“別廢話!”
壯漢另一邊臉也高高腫起,一句話都不敢說。
你說這叫什么事?本來不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半魅魔嗎?為什么變得這么兇殘?組織你好哇!你居然坑我?
周洲吹了吹拍紅的手,嘟嚷道:“真慫。”
“噯,我問你,你們為什么躲著我?”
壯漢看了一眼周洲的臉,又是一哆嗦:“沒有沒有,我們沒有躲著您!”
周洲聽到壯漢的回答有些無奈了,本來帶著壯漢是因為覺得他可能會知道的多一點,沒想到得到了一個和燒烤攤老板一樣的回答。
周洲覺得自己應該換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可能有毒:“那個人為什么叫我魔女?”
壯漢渾身一哆嗦:“沒有沒有,他沒叫您魔女。”
周洲:“……”
周洲沉下聲音,冷笑一聲:“你的意思是我聽錯了?”
壯漢渾身一哆嗦:“沒有沒有……”
周洲弄出一條藤編把他綁起來順便給了他一鞭:“你除了渾身一哆嗦還敢有點兒別的反應嗎?”
周洲神行到了他面前,在壯漢眼里就是這個女子忽然消失,又忽然離他特別近,她還壓低身子問他:“說不說?”這是出門遇上難得一見的鬼修了嗎……那也不對啊鬼修也不會瞬移啊……媽媽快救我我好害怕!
其實只是周洲聽說這樣的姿勢給人壓迫感。
周洲看著壯漢瞬間煞白的臉色,滿意的點頭,看來是真的。
“我說,我說……”然后壯漢就絮絮叨叨的說了起來。
周洲聽完以后一臉黑線。
其實也不是什么隱蔽的事兒。
幾百年前有一個周姓人家把女兒嫁給了冥婚,還是一個六十幾歲的老頭子。
于是人家女孩兒一時急怒攻心,轉化成了魔女。
一晚上,那個死去的老頭子一家上下,全部離奇消失。
都驚動了修士來探查,但是什么都沒有。
人們都傳,那些消失的人……
都是被那個女孩給吃了。
“噗。”
原諒周洲在聽到壯漢用講鬼故事的語氣說出最后一句話的時候笑出了聲。
什么鬼?
古代版的午夜兇鈴?
周洲笑了一會兒知道看見壯漢委屈的表情越來越大的時候才停了下來:“哎呦媽呦逗死了,噯……”周洲用手指抹掉眼角笑出來的眼淚:“我讓你給我講他為什么叫我魔女?你給我講鬼故事干嘛,還是一點也不恐怖的鬼故事。”
壯漢一臉純良:“這就是原因啊。”
然后被綁在地上的壯漢就這么看著眼前笑得開懷的女子,表情裂了。
周洲臉色不好:“你別開玩笑了,那怎么可能是我?”那會兒我還在大公雞某個角落穿開襠褲呢。
壯漢看著她的表情似乎想通了什么,憐憫的說:“也是,那種事情,還是忘了好。”
周洲:“……”
周洲:“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壯漢兩眼淚汪汪:“沒事的,妹子,以后人家就是你的好兄弟……”
周洲看著鼻青臉腫的壯漢嫌棄的移開眼睛:“我真不是,那我要是是的話為什么那么久非要等到我吃燒烤的時候才害怕?”
“肯定是那個烤串兒有問題!”周洲十分肯定,并使勁看著壯漢,試圖用真誠的眼睛讓他知道自己不是在撒謊。
壯漢絲毫沒有Get到周洲的真誠,他天真道:“因為你帶了個帽子啊。”
“什么鬼?我帶了帽子你們就看不見我的臉了?你們眼神得有多差?”
壯漢這次不只替自己委屈,還替那些見過周洲的人委屈:“你那帽子一戴上誰能看得見啊?”
周洲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帽子,一時無語凝噎:“好像是耶……”
壯漢開心的說:“是吧。”
周洲悲憤摔了鞭子:“是個鬼啊!這個鍋我不背!”
她揪著壯漢的領子把他從地上提起來:“你告訴我,那個女孩有什么特征!我絕對能證明那不是我!”
壯漢喉結上下動了動,滿臉冷汗的回想:“那個女孩有一個親生母親留給她的耳釘,是唯一沒有被繼母搶走的東西,她天天戴著。”
周洲摸了摸耳朵上神行千里偽裝的紅耳珠,并不是真正的耳釘,她畢竟沒有耳洞。
壯漢奇怪的看了一眼她,仿佛知道她要說什么似的接著說:“那女孩最鮮明的就是沒打耳洞,耳釘和耳夾差不多。”
周洲胸口憋了一口黑血,大聲喊:“這不算!你再想一個!”
此時壯漢看她的眼神已經有些微妙,這眼神氣得周洲恨不能把他就地正法。
壯漢人也是老實,說讓他再想一個他還真照做:“那好吧,讓我想想……”
“她死去時穿著一身黑嫁衣,不是按照她的尺寸做的,她穿上去有些大。”
周洲看了一眼自己一身寬大又華麗的黑袍子,這本來是按照她男性的尺寸做的,男人嘛,懂的吧。
于是尺寸做的就有些大。
周洲:“狗幾兒主物質界面,這不是耍我嗎?”
周洲一時生氣找不到發泄的地方,干脆抓起罪魁禍首,輕輕一笑。
壯漢驚恐的看著周洲堪比熔爐可怖的笑:“你想干什么?”
“我告訴你QJ是犯法的……啊!”周洲一拳打斷了壯漢的話,壯漢驟然被打了一拳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
……
草坪上鋪滿了青黃的草葉,再蓋上鮮紅的血花,簡直美極了。
周洲揉著青腫的拳面,對著地上的壯漢呲牙一笑。
壯漢委屈的哭了出來,他決定要是能回去,以后一定要狠狠教訓那個跟他說這任務就是一次放假一樣的任務的人,要不是他自己怎么可能會遇見這么個變態。
周洲舒爽的嘆了口氣,一回頭就看見這一幕。
說真的,她這輩子還沒見過一個彪形大漢哭得滿臉都是淚的場景。
周洲忍著雞皮疙瘩拿拳頭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許哭!”
壯漢害怕地抽噎一聲就不哭了,但身體的傷痛和心理的悲痛完全無法忍住,壯漢癟著嘴兩眼淚汪汪委屈巴巴的看著周洲。
……于是周洲有幸見到了第二個她從未見過的景象。
周洲被惡心壞了,這一刻她突然覺得,揍壯漢出氣是她這一輩子最差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