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刮過巖壁,吹得衣角獵獵作響。蘇硯抬腳踩上最后一塊斜坡石,膝蓋一軟,差點跪倒。他伸手撐住地面,掌心觸到冰冷的巖石,指縫間滲出的血在石面上留下一道暗痕。
玄月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只是快步走回來扶住他的胳膊。蕭千絕站在前方三步遠的地方,劍尖拄地,呼吸粗重。他抬頭望向不遠處那半埋在山體中的巨大石門,喉嚨動了動。
“到了。”他說。
洛九璃從側后方繞上來,指尖輕點石門邊緣的一道裂紋。她閉眼片刻,再睜開時瞳孔微縮。“地底的氣息在變,封印松動了。”
蘇硯咬牙站直身體。他從懷中取出一塊刻滿符文的鐵牌,邊緣已經磨損,表面有幾道深深的劃痕。這是他從邊陲小鎮帶出來的唯一舊物,也是布置陣法的核心引信。
“開始吧。”他把鐵牌遞給洛九璃,“西面交給你。”
洛九璃接過鐵牌,點頭轉身。她走到預定位置,雙手按地,口中念出一段古老音節。地面緩緩浮現一圈淡藍色紋路,像水流般向外延伸。
蕭千絕拖著劍走向東南角。每走一步,腿都在抖。他蹲下身,將短劍插入地面節點,左手結印。一道金光順著劍身流入土中,符柱微微震顫,發出低鳴。
玄月沿著外圍快速巡視一圈。她蹲下檢查每一處可能藏匿陷阱的縫隙,手指拂過石縫、土層和斷藤。確認無誤后,她退回陣內,靠在一根殘柱旁喘息。
“沒人動過這里。”她說,“但地下有東西在動。”
蘇硯沒回應。他已經盤坐在中央陣眼上,雙手貼地,逆命刻印開始緩緩亮起。紋路從掌心蔓延至手腕,顏色由黑轉紅,像是被重新點燃的火炭。
他能感覺到地脈的流動變了節奏。原本平穩的波動變得急促,夾雜著某種陰冷的回響。那是惡魔的意識,正在深處蘇醒。
“加快速度。”他低聲說,“它快醒了。”
洛九璃雙手交錯,打出最后一道符印。西面陣列完全激活,藍光穩定流轉。她擦掉額頭的汗,看向蘇硯:“主陣需要你親自嵌入符文,一旦啟動,你就不能再移動。”
“我知道。”蘇硯站起身,走向陣心最深的凹槽。
他從腰間解下一枚青銅釘,上面刻著他親手繪制的逆命符。這是最關鍵的一步,必須用自身精血為引,才能讓陣法與地脈真正融合。
他咬破手指,將血涂在釘頭上。然后單膝跪地,用力將青銅釘錘入凹槽。
一聲悶響傳開,整片大地輕輕震動。四周的符柱依次亮起,光芒連成環形,向中心匯聚。空氣中有種壓抑的重量感,仿佛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蕭千絕突然咳了一聲,嘴角溢出血絲。他抹了一把,繼續維持東南支柱的能量輸出。他的臉色越來越白,握劍的手已經開始發麻。
“還能撐住?”玄月走近他身邊。
“死不了。”他吐出兩個字,又咬牙催動真元。
洛九璃快步走到蘇硯身旁。“主陣接通了,但穩定性不夠。你需要把刻印之力壓進去,否則撐不過半個時辰。”
蘇硯點點頭。他深吸一口氣,雙手再次貼地,逆命刻印全開。一股灼熱從胸口炸開,順著經絡沖向四肢。他的手臂青筋暴起,皮膚下仿佛有東西在游走。
光芒從陣心爆發,瞬間照亮整個區域。石門上的裂紋微微擴張,一絲黑氣從縫隙中逸出,剛冒頭就被陣法掃中,當場蒸發。
“有效。”玄月盯著那道裂口,“它怕這個陣。”
“不是怕。”洛九璃聲音很輕,“是忌憚。這陣法封不住它,只能延緩。”
蘇硯沒說話。他的嘴唇已經發紫,額頭冷汗不斷滴落。他知道自己的極限快到了。每一次催動刻印,都像有人拿刀在體內攪動。
但他不能停。
他抬起手,從頸間扯下一條布條。那是洛九璃留下的,沾著她的氣息。他把它壓在陣心邊緣,用青銅釘固定。
“以信物為契。”他低聲說,“借你之力。”
布條接觸到符文的瞬間,泛起一層微光。那光不強,卻讓整個陣法的節奏穩了下來。
蕭千絕終于支撐不住,單膝跪地。劍身咔地裂開一道縫。他想站起來,試了兩次都沒成功。
玄月立刻扶住他肩膀。“別硬撐了,剩下的交給他們。”
“我答應過……要守住這一角。”蕭千絕聲音沙啞,“不能倒。”
洛九璃走過去,在他面前放下一塊玉符。“這是我師門的歸元石,能幫你穩住經絡。拿著。”
蕭千絕遲疑了一下,接過玉符按在胸口。一股暖流擴散開來,暫時緩解了撕裂般的痛感。
蘇硯抬起頭,看向石門。那里的黑氣越來越多,每次逸散都被陣法逼退。但每一次反彈,都讓石門震動得更厲害。
他知道時間不多了。
他伸手摸向腰間的另一枚鐵釘,這是最后的備用符。如果主陣失效,他要用它強行續接。
就在這時,地面傳來一陣規律性的震顫。不是來自石門,而是更深的地方。像是某種心跳,緩慢而沉重。
“它在適應。”洛九璃臉色變了,“陣法的頻率被它記住了。”
“那就換。”蘇硯咬牙,手指在地上劃出新的符號,“把節奏打亂,改成三進兩停。”
洛九璃立刻照做。她修改西面符文排列,調整能量輸出間隔。玄月也加入協助,用匕首在土層上刻畫輔助導流槽。
蕭千絕靠著柱子,看著他們忙碌。他想幫忙,可身體已經不聽使喚。他只能盯著陣心,看著蘇硯一次次壓制反噬,又一次次重新催動刻印。
天色漸暗。
最后一道輔陣完成。整片區域被一層淡金色光幕籠罩,與石門形成對峙之勢。
蘇硯緩緩站起身。他的雙手顫抖得厲害,指尖全是裂口。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逆命刻印已經變成暗紅色,像燒過的烙鐵。
“完成了。”洛九璃走到他身邊,“陣法穩定運行,至少能撐三個時辰。”
蘇硯點點頭。他沒有放松,反而更加緊繃。他知道這只是開始。
石門內的氣息越來越濃。剛才還只是零星黑氣,現在已經有細小的裂縫開始滲出霧狀物質。那些霧碰到光幕會嘶嘶作響,像是被灼燒。
玄月握緊匕首,站在陣前。她的目光一直盯著黑暗深處,耳朵微微動了一下。
“有人來過。”她說。
“什么?”蕭千絕抬頭。
“腳印。”她指向石門左側,“新踩的,不止一個方向。”
蘇硯慢慢轉頭看去。泥土上的痕跡很淺,但確實存在。有人比他們早到過這里,而且沒有觸發任何機關。
“不是我們的人。”洛九璃低聲說,“標記不見了。”
蘇硯彎腰查看其中一個腳印。他在鞋底邊緣發現了一道特殊刻痕——三道平行線,中間短,兩邊長。
他的眼神變了。
這種標記,他在幽冥殿的殘卷上看見過。
他直起身,望向石門。黑霧仍在翻涌,但此刻,他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那股氣息……似乎比剛才更清醒了。
他張嘴想說什么,喉嚨卻突然一緊。
一股寒意從背后升起。
他猛地回頭。
玄月正盯著石門右側的一根斷柱。
柱子后面,有一只手緩緩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