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掌心的銀芒緩緩旋轉,像一顆沉入血肉深處的星子。他沒有收回手,而是將五指微微張開,任那點光在指縫間流淌。這感覺不再陌生,也不再危險——它像是從極遠處傳來的一道回音,順著刻印的紋路爬進身體。
“不是失控?!彼f,“是有人在敲門?!?
洛九璃抬眼看他,指尖無意識撫過袖中玉簡殘留的溫熱?!澳阏f共鳴?”
“不只是聲音?!碧K硯閉了閉眼,“是位置。我能感覺到……三個方向,北邊最重,東邊最急?!?
蕭千絕站在院門口,刀柄上的布條剛換過一條。他盯著蘇硯的手看了片刻,開口:“銘淵墟就在北境,十年前封印碑裂了一道縫,后來被蕭家填平了。如果那邊又有動靜,我得去看看?!?
玄月從屋檐躍下,手中幻絲輕輕一抖,纏住一片飄落的枯葉。“南方最近有三座城禁了‘刻紋’交易,連畫符紙都查得嚴。商會密檔館藏了百年前的禁卷,我去過一次,能再進去。”
洛九璃點頭:“我們分兩路走。你和蘇硯去北境探實地痕跡,我和玄月南下取資料。七日內,在青石渡匯合。”
蘇硯沒反對。他低頭看著掌心,銀光漸隱,但那種牽引感還在,像一根看不見的線系在胸口。
半個時辰后,四人已離開驛站。風卷起沙塵掠過空院,地上殘留的陣圖裂成數段,無人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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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寒風刺骨,地面凍得發硬。蘇硯和蕭千絕踏入銘淵墟時,天剛擦黑。這座廢城曾是古刻印師集會之地,如今只剩斷墻殘柱,地面上縱橫交錯的刻紋像干涸的河床。
“昨夜有人看見光柱從城中心沖天而起?!币幻乜ǖ睦媳鴶r住他們,眼神警惕,“官府不讓進,說是地氣不穩。”
蕭千絕遞出一枚刻有家族徽記的銅牌,老兵看了看,壓低聲音:“你們要是真想查,去西街第三口井。那里的紋路……自己會動。”
入夜后,兩人潛入西區。井口已被封死,但井壁外延的刻紋確實不對勁——原本靜止的線條正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扭曲、重組,仿佛底下有什么東西在推著它們改寫。
蘇硯蹲下身,手指虛懸于紋路上方。右臂內側忽然一燙,那股熟悉的牽引感驟然清晰。他閉眼感應,腦海中浮現出一段殘缺的符號序列。
“這不是本地陣法?!彼f,“它是被人從外面激活的,像是……遠程引動。”
蕭千絕皺眉:“誰能在不露面的情況下重啟一座廢城的主陣?”
“知道逆流環怎么畫的人?!碧K硯站起身,“而且他們不需要親自來,只要有一枚信引符,就能隔著千里觸發埋設好的節點。”
兩人連夜拓下幾處異常紋樣,藏入防水油布中。臨走前,蘇硯在井沿角落發現一道極細的刻痕——一個雙環交疊的印記,中央有一點凹陷,與他掌心的銀星位置完全一致。
他沒說話,只是用指甲輕輕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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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濕熱難耐。洛九璃與玄月混入南荒邊境最大的商會據點時,正值交易高峰。密檔館位于地下三層,需通過三道身份驗證門。
“三年前我替人偷過一份藥材清單?!毙沦N著墻角前行,指尖幻絲無聲延伸,“守衛換了,但巡路線沒變。”
她們避開兩輪巡邏,在第三間檔案室找到編號“庚-七”的鐵柜。柜中文件大多殘破,唯有一頁泛黃絹本保存完好,標題為《神力再臨·可行性推演》。
洛九璃快速翻閱,目光停在一段文字上:“‘天痕會’奉上古刻印之神為源,擬借三處斷裂封印為支點,構建通靈回路……失敗三次,最后一次導致七十二名高階刻印師集體失智?!?
“這組織早就該滅了?!毙碌吐曊f。
“可這里提到的三個支點。”洛九璃指著地圖標記,“北境雪原、南荒古塔、東海海眼——正是玉簡投影的位置?!?
她繼續往后翻,在夾層中摸到一枚銅符。入手冰涼,正面刻著雙環紋,背面則是一串小字:“引路者歸位之時,即命途逆轉之始”。
玄月接過銅符,指尖幻絲輕輕掃過表面。“這不是復制品。這種金屬配方,百年內沒人能仿出來?!?
“更麻煩的是?!甭寰帕ь^,“這個紋路……和蘇硯右臂上的逆流環,結構相似度超過七成?!?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收起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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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青石渡。
這是條橫貫東西的商道中轉站,往來行人不斷。四人在一家不起眼的茶鋪后屋匯合。
蘇硯先到,已在桌邊坐了半炷香時間。他手臂上的黑氣已被壓制,掌心偶爾閃過一絲微光。見三人進門,他直接攤開油布,將銘淵墟拓下的紋樣鋪開。
“這些紋路在重組?!彼f,“不是自然崩壞,是有人在遠程操控?!?
洛九璃取出那頁絹本和銅符,放在桌上?!啊旌蹠拇_存在過,目標是連接上古刻印之神的殘存意識。雖然組織覆滅,但近年多地出現同類符號?!?
玄月把銅符推到中間:“我在三座城里都見過這個標記,藏在市場角落、驛站梁柱、甚至乞丐的討飯碗底。不是警示,是標記——他們在確認哪些地方還能用?!?
蕭千絕盯著銅符看了許久,突然開口:“我查了蕭家近三個月的密令記錄。北境駐軍調動頻繁,理由是‘清剿流寇’,但實際路線全都繞著古代陣法節點走?!?
屋里一時安靜。
蘇硯伸手拿起銅符。就在指尖觸碰到它的瞬間,掌心銀星猛地一跳,一股強烈的拉力從東方傳來,幾乎讓他晃了下身子。
“他們在等?!彼吐曊f,“不是隨便找人喚醒什么,是在等一個特定的人走到特定的位置?!?
“你。”玄月看著他,“只有你的刻印能和這些節點產生共鳴。”
洛九璃皺眉:“所以他們不主動出手,是因為必須讓你自己走進局里。”
“不一定非得是陷阱?!碧K硯放下銅符,目光落在那雙環紋中央的凹點上,“也可能是鑰匙?!?
蕭千絕冷笑:“你覺得他們是想幫你?”
“我不知道。”蘇硯搖頭,“但我現在能確定一件事——那個組織沒消失。他們一直在看著,等著,直到我覺醒逆命刻印。”
玄月忽然伸手,將銅符翻了個面。背面那行小字在昏暗燈光下泛著微弱的青光。
“引路者歸位之時。”她念道,“你們有沒有想過,所謂的‘歸位’,是不是意味著……他本來就不屬于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