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的右臂突然一顫,那根黑線已爬過腕骨,刺入小臂內側。他悶哼一聲,膝蓋撞在門檻上,整個人向前撲去。
洛九璃伸手扶住他肩頭,掌心貼上他后背,一絲涼意滲入經脈。玄月立刻收攏幻絲,在屋內四角布下隱匿紋路。蕭千絕將斷刀插進地面裂隙,擋住門外透來的風。
這是一間廢棄的刻印驛站靜室,墻角堆著殘破的符匣,桌上積滿灰塵,唯有中央石臺還殘留著微弱的靈光波動。他們是在破曉前抵達這里的,一路避開巡邏傀儡和野獸群,靠洛九璃的遮息光幕與玄月的探路絲才勉強脫險。
“不能再走了。”洛九璃將一枚玉符按在蘇硯右腕,玉符泛起淡青色微光,黑氣蔓延的速度減緩了些。
蘇硯喘了口氣,靠著石臺坐下,左手仍緊緊攥著那塊符文石板。石板表面的銀紋還在微微跳動,指向東方。
“它沒停。”他說,“從昨晚到現在,一直在拉我。”
蕭千絕蹲下身,檢查他衣袖下的傷口。裂口邊緣發紫,像是被什么活物啃噬過。“你再動用刻印之力,明天可能整條手臂都廢了。”
“我沒得選。”蘇硯抬眼,“那邊的封印一旦破裂,不只是海底宮殿浮出那么簡單。我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下面醒過來。”
玄月站在門邊,指尖輕撫墻面一道舊刻痕。“你說感應到共鳴,是指你的刻印在回應外界封印崩解?”
“不止是回應。”蘇硯閉眼片刻,“更像是……被召喚。”
屋內一時沉默。洛九璃走到桌前,拂去塵埃,將玉簡碎片拼合在石板旁。雖然玉簡已碎,但投影留下的記憶清晰——北境冰峰裂開、南荒古塔扭曲、東海漩渦深處浮現沉殿。
“三處節點。”她低聲道,“不是隨機破壞。北境最淺,只是表層封印松動;南荒已有符文異變,說明內部結構受損;而東海……那是主軸封印之一,若失守,其余兩處會加速崩潰。”
蕭千絕皺眉:“所以他們是按順序來的?先擾北境,再亂南荒,最后直擊東海?”
“是有節奏的。”洛九璃點頭,“這不是試探,是系統性瓦解。而且能精準操控傀儡傳訊而不觸發反噬的人,必須掌握信引術密鑰。這種權限……不會落在外人手里。”
玄月冷笑:“天機閣內部有人放水,你們自己查不出來,就只能等別人送消息上門?”
“我不是不信你。”洛九璃看向她,“但信引術只有七位執令者可調用。若真有叛者,必是其中之一。”
“那就查。”蕭千絕站起身,“我寫信回族中暗線,讓他們盯緊北境動靜。若有異常調動或人員出入,第一時間回報。”
“你確定族里還有你能信的人?”玄月問。
“我不需要信誰。”他從懷中取出一張薄紙,“只需要知道誰在說謊。”
蘇硯忽然抬手,石板震動加劇,銀紋猛地亮起,整塊石板浮空半寸,穩穩指向東面墻壁。
“它在確認方向。”他說,“不是被動感應,是主動牽引。這塊石板……可能不只是記錄工具。”
洛九璃凝視片刻:“或許它和逆命刻印之間存在某種聯系。你體內的力量源自上古刻印之神殘脈,而這石板來自封印核心——兩者同源。”
“那你更不能現在出發。”玄月打斷,“你現在連站穩都要咬牙撐著,去了也是送死。”
“我知道危險。”蘇硯聲音低卻堅定,“但時間不在我們這邊。每拖一天,封印就多一分崩壞的可能。”
他試圖站起來,左腳剛發力,右臂猛然抽搐,黑氣順著經絡竄上肩胛。他踉蹌撞向墻角,手掌撐地時,指尖劃過一道陳年刻印陣圖。
陣圖微光一閃,竟與逆命刻印產生短暫共鳴。
洛九璃迅速出手,以寒霜印封住他肩井穴,壓制黑氣擴散。她的手指微涼,動作干脆利落。
“三天。”她說,“給你三天時間恢復。這驛站有殘余結界,能隔絕氣息波動,適合休整。”
“三天太長。”蘇硯搖頭。
“兩天。”玄月開口,“我進城一趟,查最近有沒有異常交易或失蹤案。幽冥殘影行動不會不留痕跡,尤其是調動傀儡傳訊這種高階手段,必然需要材料支撐。”
“我去聯絡暗線。”蕭千絕提筆蘸墨,“順便確認族中是否有人近期接觸過北境禁地。”
“我研究石板。”洛九璃拿起那枚溫潤玉符,“試著建立遠程感知模型,看能否提前捕捉封印變化。”
蘇硯看著三人,喉結動了動。
“那我……”
“你不做別的。”洛九璃打斷,“養傷,控制黑氣,別讓侵蝕繼續往上走。你是逆命刻印持有者,不是消耗品。”
屋外風聲漸歇。遠處傳來一聲鳥鳴,像是信鳥掠過林梢。
蕭千絕寫完密信,折成三角形,放入特制銅管。玄月從袖中取出一套灰袍,披在身上,又用幻絲改換了身形輪廓。
“明日此時,我會帶回消息。”她說完,推門而出,身影融入晨霧。
洛九璃將石板置于石臺中央,指尖輕點表面紋路,開始繪制輔助解析陣。蕭千絕則走向隔壁房間,準備激活傳訊陣法。
蘇硯獨自坐在靜室角落,右臂纏上藥布,玉符貼在脈門處。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心的刻印紋路暗淡無光,仿佛隨時會熄滅。
但他知道,它還在跳動。
就像東海深處那座宮殿的心臟。
他緩緩握拳,指節發出輕微響聲。
洛九璃忽然抬頭:“你剛才說什么?”
“我沒說話。”蘇硯抬頭。
她盯著他,眼神微凝:“我聽見了。你說‘它快醒了’。”
蘇硯怔住。
他確實沒開口。
可那句話,分明是從他心底冒出來的——帶著一種不屬于他的冰冷語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