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落地時,鉤索在掌心磨出一道紅痕。她沒有松手,目光仍鎖著能量球底部那幾道淺淡的印記。
“別大意。”她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驚動什么。
蘇硯撐著膝蓋站直,右臂垂在身側(cè),裂紋從刻印蔓延至小臂,血已經(jīng)凝成暗紅線條。他沒去看傷口,只盯著能量球表面——剛才炸碎黑符的地方,此刻浮現(xiàn)出一圈極細(xì)的紋路,像是被水浸過的紙張,字跡正緩緩滲出。
洛九璃靠在石柱邊,指尖輕觸地面,感知殘余陣法的波動。她閉了閉眼,靈力幾乎耗盡,但還能分辨出那些紋路不是臨時形成的,而是原本就被封藏,直到黑符破碎才顯現(xiàn)。
“有文字。”她開口,聲音有些啞,“繞著基座一圈,分成了四段。”
蕭千絕拄著刀,腿上的麻痹感還沒完全退去。他抬頭看了眼能量球,又掃過四周巖壁,“不是攻擊性陣法,倒像是……記錄。”
蘇硯邁步向前,每走一步,逆命刻印都傳來一陣抽痛。他在距離能量球三步處停下,蹲下身,右手貼上地面一道刻痕。銀光微閃,順著紋路游走了一寸,隨即熄滅。
“能讀嗎?”他問洛九璃。
她緩步走近,目光落在左側(cè)一段銘文上,“神語篆體,失傳很久了。但我認(rèn)得幾個基礎(chǔ)偏旁。”她伸手虛描其中一個符號,“這是‘衡’字的古寫,還有‘散’、‘守’……后面殘缺了。”
玄月躍上旁邊一塊凸起的巖石,居高臨下地掃視整個基座,“四段文字,對應(yīng)四個方向。你們看,每段開頭都有一個浮雕圖案,像是某種儀式場景。”
蕭千絕皺眉,“要同時解讀?”
“不一定是同時。”蘇硯盯著自己掌心殘留的銀光,“但肯定有關(guān)聯(lián)。剛才我用刻印觸碰時,感覺到一股回流,像是……有人在另一頭留下了一段意識。”
洛九璃抬眼,“你是說,這些文字不只是刻下來的,還存了意念?”
“類似。”蘇硯點頭,“就像刻印師留下的傳承印記,需要特定方式喚醒。”
玄月忽然抬手,指向東南角的一組浮雕,“那邊的光影不對。別的地方都是死的,可這一塊,剛才我眨眼的時候,好像動了一下。”
三人順?biāo)种缚慈ィ鞘且环坍嬋擞皩⒐饷⒆⑷氪蟮氐膱D景。表面看不出異常,但仔細(xì)看,石面反光的角度確實在緩慢變化。
洛九璃走近幾步,伸手探向浮雕邊緣。就在她指尖即將觸碰的瞬間,蕭千絕猛地抬手?jǐn)r住她。
“等等。”他盯著那塊石頭的接縫處,“你剛才說‘動了一下’,是視覺誤差還是真的位移?”
“幻術(shù)師不會看錯光影節(jié)奏。”玄月跳下來,走到浮雕前,從袖中取出一點熒光粉,輕輕灑在石面上方。粉末飄落過程中,軌跡微微扭曲。
“不是整塊在動,是表面一層在流轉(zhuǎn)。”她說,“像水波,但更慢。”
蘇硯沉聲:“順序。這些文字和圖案,可能得按特定順序激活才能讀全。”
洛九璃思索片刻,“第一段有‘衡’字,可能是總綱。而這一塊浮雕,表現(xiàn)的是分散力量的過程,或許是第二步。”
“那就先碰這個?”蕭千絕看向蘇硯。
蘇硯搖頭,“先由洛九璃讀第一段原文,我用刻印感應(yīng)她的意識流向,看看能不能接通那段殘留意念。如果成功,再按邏輯順序推進。”
洛九璃不再多言,雙手交疊于胸前,開始低聲誦讀那段殘文。音節(jié)古老而艱澀,每一個字出口,空氣都輕微震顫一下。蘇硯盤膝坐下,右手按在逆命刻印上,閉目凝神。
銀光自他掌心溢出,沿著地面爬行,漸漸與洛九璃腳下的陣紋相連。他的呼吸變緩,眉頭卻越皺越緊。
“看到了……”他喃喃,“一片荒原,天上裂開一道口子,有東西要出來。一個人站在中央,手里握著……像是一枚巨大的刻印。”
洛九璃繼續(xù)念,聲音漸穩(wěn),“……吾力可改山河,亦能毀天地。恐墮其途,故斷神格,散印于八極……”
蘇硯猛然睜眼,“他說的是自己!這封印不是為了困住別人,是為了把自己關(guān)起來!”
玄月瞳孔一縮,“所以剛才那個黑符,根本不是封印的核心,只是……看門的?”
“是警戒機制。”洛九璃臉色發(fā)白,“真正的封印之力,早就分散了。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是上古刻印之神留下的最后記錄。”
蕭千絕握緊刀柄,“那黑暗勢力想喚醒的,就是他自己?”
“不。”蘇硯低頭看著自己的刻印,“他們想喚醒的是‘神’的力量,而不是‘人’的意志。一旦這股力量脫離控制,大陸的靈脈會徹底紊亂,所有刻印都會暴走。”
玄月走到西北角一段殘文前,拂去表面塵灰,“這里有段話,只剩一半:‘守衡者……當(dāng)護……’后面的字沒了。”
蘇硯起身,一步步走向東北角那組浮雕。他伸出手,輕輕按在石面上。
銀光再次浮現(xiàn),這一次,順著他的手臂向上蔓延,在空中勾勒出一行虛影文字:
“吾恐力墮邪途,故散神印于八極,守衡者,當(dāng)護天地不傾。”
四人同時沉默。
良久,洛九璃輕聲道:“這不是任務(wù),是托付。”
蕭千絕低頭看著自己的刀,刀身上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光流。他曾以為最強的刻印師就能主宰一切,可現(xiàn)在他知道,真正的力量從來不該被占有,而是被守護。
玄月站在高處,手指摩挲著鉤索的金屬扣環(huán),“所以我們現(xiàn)在做的,不是阻止誰拿走力量,而是確保它永遠(yuǎn)不會再集中到一個人手里。”
蘇硯收回手,刻印上的裂紋仍在滲血。他沒有包扎,只是將手掌緩緩握緊。
“接下來,我們要找到其他七處散印之地。”
洛九璃抬頭,“你知道在哪?”
“不知道。”他望著能量球,“但既然這里留下了記錄,別的地方也會有痕跡。只要我們順著這條線查下去。”
蕭千絕終于抬起眼,“我蕭家藏書閣里,有一卷殘圖,標(biāo)注過八處異常靈脈節(jié)點。我一直以為是傳說,現(xiàn)在看來……”
“那是線索。”蘇硯點頭。
玄月忽然笑了一下,很輕,“你們有沒有想過,為什么偏偏是你覺醒逆命刻印?為什么是我們四個,站在這里讀這段碑文?”
沒人回答。
她收起笑容,目光掃過三人,“也許從一開始,就不是我們在找答案。而是答案,在等我們湊齊。”
蘇硯轉(zhuǎn)身面向能量球,右臂的血順著指尖滴落,在地面砸出一個小紅點。
他抬起左手,掌心對準(zhǔn)那圈尚未完全消失的紋路。
銀光再度亮起,比之前更微弱,卻持續(xù)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