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的右腳懸在半空,影子卻釘在地上不動。他猛地收腿后退兩步,靴底碾過碎石發出刺耳聲響。其余三人立刻警覺,玄月的手已經搭上匕首柄,蕭千絕橫刀前壓,洛九璃指尖微抬,雖無法凝聚靈力,但姿態已蓄勢待發。
“我的影子不對。”蘇硯盯著地面,聲音低沉,“它沒跟著動。”
玄月低頭看自己的影子,隨著呼吸輕輕晃動,毫無異常。她皺眉,抬腳走了兩步,影子如常擺動。蕭千絕和洛九璃也各自測試,一切正常。
“只有你?”玄月問。
蘇硯點頭,再次緩緩抬起右手——影子的右手依舊垂著,五指蜷曲,像是被什么東西拽住。他用力握拳,那團黑影的手指反而微微張開,動作截然相反。
“別再試了。”洛九璃突然出聲,“你在對抗它的規則,只會讓身體承受更多反噬。”
蘇硯咬牙,左手按住右臂經脈,那里傳來一陣陣抽搐般的灼痛,比之前更甚。他閉眼一瞬,再睜開時眼神已變:“這地方不是封印我們,是在篩選。它允許某些人存在,排斥另一些。”
“什么意思?”蕭千絕冷笑,“你是說我們三個能活,就你不行?”
“我不是這個意思。”蘇硯指向裂縫邊緣一塊凸起的巖角,“你們看那塊石頭的影子。”
四人目光齊落。那巖石棱角分明,影子本該清晰銳利,可此刻它的輪廓正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扭曲、拉長,像被無形之手揉捏。而當蘇硯朝它走近一步,那影子竟猛然一顫,仿佛受驚般縮回原形。
“它在回應你。”玄月瞇眼,“而且怕你靠近。”
蘇硯不再多言,轉身走向巖臺中央,掌心貼地。眾人隨之聚攏。他讓玄月劃破指尖,血珠滴落。血沒有散開,而是沿著地面一道極細的紋路緩緩滑向最近的一道裂縫,最終滲入黑暗,消失不見。
“這不是重力牽引。”洛九璃蹲下身,用指甲刮了刮那道紋路,“是能量流向。我們的力量一旦釋放,就會順著這些暗紋被吸走。”
“所以越掙扎,陷得越深。”玄月收回匕首,“它讓我們自己把命送出去。”
蘇硯站起身,環視四周。黑霧翻滾,視線不過數尺。但他注意到,霧氣流動并非雜亂無章,而是圍繞幾個固定點呈螺旋狀旋轉。他屏息凝神,感受空氣中的細微波動。
“那邊。”他指向左前方巖壁與地面交界處,“有東西在吸氣。”
沒人說話。三人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一團濃霧中心,隱約浮現出一點幽藍微光。不等他們反應,右側另一處也亮起同樣的光芒,接著是后方、頭頂上方……總共七點,分布在巖臺周圍,構成一個不規則的環形。
“那是……”洛九璃瞳孔微縮。
蘇硯掌心刻印驟然發燙,幾乎讓他松手。他強忍痛楚,一步步朝最近的那點藍光走去。每近一尺,手臂的灼燒感就加重一分,到第三步時,整條右臂都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停下!”洛九璃喝道。
他硬撐著又邁半步,終于看清——那是一塊嵌入巖縫的晶石,淚滴形狀,表面浮現金色紋路,與他們來路上的銘文相似,卻又更加古老粗糲。晶石內部有液體般的東西緩緩流轉,每一次脈動,都讓周圍的黑霧收縮一次。
“它活著。”玄月低聲說。
“不止是活著。”洛九璃走近兩步,伸手探向晶石,距離三寸便猛地縮回,“它在吞東西。我們的靈力,我們的影子,甚至這片空間的規則……全被它吃進去,再轉化成壓制場。”
“叫什么?”蕭千絕問。
“吸靈石。”她聲音發緊,“傳說中上古大戰時用來鎮壓叛逃刻印師的刑具,靠吞噬主人的力量維持運轉。一旦激活,除非摧毀本體,否則無法解除。”
“那就毀了它。”蕭千絕抬刀就要上前。
“不能硬來。”蘇硯攔住他,“剛才我靠近的時候,它反應太劇烈。如果同時攻擊多塊,可能會引發連鎖震蕩,整個巖臺都會塌。”
“那你打算怎么辦?”玄月盯著他蒼白的臉色,“靠站在這兒把它瞪碎?”
蘇硯沉默片刻,忽然抬起左手,將掌心刻印直接對準那枚晶石。金紋在他皮膚下微微起伏,如同回應某種召喚。晶石內的流光陡然加快,嗡鳴聲自地底傳來,腳下巖層輕震。
“你干什么!”玄月一把抓住他手腕。
“它認得我。”蘇硯沒有掙脫,“從一開始就是。它排斥我,是因為我的刻印不屬于這個系統,但它又想吸收我,因為我的力量足夠純粹。這種矛盾讓它不穩定。”
“你想用自己的力量當誘餌?”洛九璃臉色變了,“一旦它真的把你吸進去,連渣都不會剩!”
“但我們沒別的選擇。”他看向三人,“你們誰還能調動一絲靈力?誰能繞開這些裂縫去查清所有晶石的位置?誰能保證下一波塌陷不會直接吞掉我們?”
沒人回答。
“我來引它過載。”蘇硯松開衣袖,露出左臂內側一道陳舊傷疤,“只要它吸得太猛,結構出現瞬間松動,你們就動手。物理打擊就行,不用靈力。”
“怎么分工?”玄月松開手,語氣冷了下來。
“你最快。”蘇硯看著她,“先去標記所有晶石位置,用血紋做記號,別觸發它們。蕭千絕守側翼,防機關重啟。洛九璃記錄每塊的脈動頻率,找出主控核心——通常最大的那一塊會慢半拍,那是它處理能量的間隙。”
“然后呢?”蕭千絕握緊刀柄。
“然后我接觸最近這塊,讓它全力吸收我。等它撐到極限,我會抬左手。看到信號,你們立刻動手,打最薄弱的那一刻。”
“你撐得住嗎?”玄月盯著他發抖的手。
“不一定。”他笑了笑,“但總得有人試。”
四人靜默。遠處黑霧涌動,裂縫邊緣又有新的裂痕爬出,細如蛛網,卻不斷延伸。空氣中那股腥氣越來越濃,像是腐爛的草木混著鐵銹。
玄月第一個動了。她抽出匕首,在左手中指劃開一道口子,翻身躍向左側巖壁。血珠灑落,在空中劃出弧線,落地時并未立即消失,而是短暫凝滯,映出一道極淡的紅痕,隨即隱入石縫。她動作極快,借力騰挪,在幾處藍光周圍留下不易察覺的標記。
蕭千絕退至裂隙邊緣,刀尖點地,隨時準備格擋突襲。洛九璃取出隨身攜帶的一小塊玉片,指尖蘸血,在上面快速刻畫符號,每記下一組數據便迅速抹去,防止被干擾扭曲。
蘇硯站在原地,呼吸漸漸平穩。他解開外袍,露出胸口刻印,金紋在皮膚下游走,像是活物。他盯著三米外那枚最大的吸靈石,緩緩抬起右腳。
一步。
掌心發熱。
兩步。
經脈刺痛加劇。
三步。
他停在距離晶石不到一尺的地方,汗水順著額角滑下。那顆淚滴狀的石頭內部光芒狂閃,嗡鳴聲變得尖銳,仿佛饑餓的獸類嗅到了血肉。
他深吸一口氣,伸出左手。
指尖距晶石僅剩寸許時,整條手臂猛然一沉,像是被千斤重物拉扯。他的膝蓋微微彎曲,咬牙撐住。
就在這一刻,他看見晶石表面的金紋動了——不是反射,而是主動蔓延,像藤蔓般朝著他的手指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