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的腳跟陷在雪洼里，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燼影胸口那道裂開的皮肉中浮出的黑色古印仍在旋轉，黑氣如潮水般涌出，在空中凝成扭曲的紋路。他沒有再沖上去，也沒有后退，只是將右手緩緩抬至胸前，掌心朝上，逆命刻印從手臂一路蔓延至指尖，微微發燙。
“別看他的印。”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像刀鋒劃過冰面，“盯動作。”
洛九璃伏在碎石堆邊緣，左手撐地，右手迅速抹去掌心血漬，在殘破符盤碎片上輕點三下。屏幕早已熄滅，但她記得最后記錄的能量波形間隔。她閉了閉眼，把前五次震蕩的時間刻進腦海——不是為了推演規律，而是賭第六次仍會延續某種慣性。
蕭千絕站在左側斜坡，斷刀橫于身前，刀刃缺口處沾著未干的血。他右肩肌肉抽動了一下，卻沒有低頭去看。燼影剛才那一擊震得他經絡發麻，但此刻他不能動，也不敢松手。
玄月已經不見了。
風雪卷過巖縫，一道影子貼著地面滑行，幾乎與飄落的雪花融為一體。她的指尖勾著一根細線，無聲纏住三塊半埋的碎石。線尾輕輕一抖，三塊石頭同時震顫。
燼影猛然抬頭。
左前方雪堆炸開，一道人影疾沖而出；右后方巖壁陰影中，另一道身影騰躍而起。兩道幻影奔襲而來，速度、姿態、氣息完全一致。
他雙臂一振，黑焰如鞭掃出，先擊左影，再碾右影。火焰撞上虛影的瞬間，本體才從風雪死角閃現，直撲其側后。
可就在玄月即將出手的剎那，燼影胸口古印驟然一縮，黑氣回卷，形成半圓屏障。她被迫收手翻滾，袖口被擦過的一縷黑焰燎焦，皮膚傳來火辣辣的痛感。
蕭千絕抓住空檔，猛地躍起，斷刀劈向燼影右臂外側。刀未至，勁風已帶動雪塵揚起。這一擊不為傷敵，只為打斷施法節奏。
燼影偏身格擋，手臂微沉。就是這一瞬的遲滯，讓蘇硯瞳孔一縮。
他看見了。
每一次黑焰爆發前，古印中心的裂痕都會輕微擴張，像是承受不住內部壓力。而當能量噴發后，裂痕又會短暫收縮，期間黑氣流轉速度下降，護盾邊緣出現細微波動。
不足半息。
但夠了。
“洛九璃！”他低喝。
她立刻睜眼，掌心血痕尚未凝固，指尖已在雪地上劃出簡略推演陣。模型粗糙，僅用三次間隔數據反推趨勢。她盯著燼影站立的位置，嘴唇微動：“下次……零點三息真空。”
蘇硯點頭，逆命刻印之力緩緩匯聚至右掌。他沒有急著進攻，而是將重心下沉，雙腳穩扎雪地。剛才那一記共鳴震蕩讓他體內氣血翻涌，此刻只能靠呼吸調節，一點一點壓下不適。
燼影甩開玄月的牽制，轉身時黑焰再度擴散。這一次，黑氣不再是單純的沖擊波，而是化作細絲狀，如針雨射向四人所在方位。
洛九璃抬手撥開一根飛來的黑絲，指尖被劃破，血珠濺在雪上。她迅速后撤半步，靠在斷裂的巖柱后，繼續盯著燼影的動作。
蕭千絕揮刀格擋，斷刃崩出更多缺口。一根黑絲擦過小腿，布料撕裂，皮膚滲出血線。他咬牙未退，反而向前踏了一步。
玄月蜷身躲過兩根黑絲，最后一枚引線仍纏在指尖。她不能再浪費任何一次機會。
蘇硯盯著燼影胸口。那道裂痕又開始擴張，比之前更明顯。他知道，下一波攻擊即將到來。
“準備。”他低聲說。
沒有人回應，但三人幾乎同時調整了站位。
燼影雙掌抬起，黑焰自古印中噴涌而出，形成螺旋狀屏障。空氣被壓縮，發出低沉嗡鳴。他腳步前移，顯然是要主動壓制。
就在他邁步的瞬間，玄月再次發動幻術。這一次，她不再制造虛影，而是將引線纏上自己手腕，猛地拉緊。鮮血順著線滴落，在雪地上畫出詭異弧線。
血光一閃。
燼影瞳孔微縮，視線偏移了不到半瞬。
就是現在！
蕭千絕暴起沖刺，斷刀全力劈向燼影右腿關節。對方本能側身防御，護盾隨之傾斜。
裂痕——開了！
蘇硯眼中精光暴漲，右掌猛然拍地。逆命刻印之力沿凍土傳導，身形借力騰空，直撲高巖。他沒有沖向正面，而是繞至側上方，手掌直取燼影胸口古印中心。
黑焰屏障試圖攔截，卻被洛九璃擲出的符盤殘片撞偏軌跡。那塊碎片在空中碎裂，激起一絲微弱能量擾動，恰好干擾了護盾運轉節奏。
蘇硯的手距離古印只剩一尺。
裂痕清晰可見，邊緣泛著暗紅光澤，仿佛封印本身正在排斥宿主的力量。他能感覺到逆命刻印在皮下劇烈跳動，像是在呼應某種古老共鳴。
燼影終于察覺不對，強行扭轉身體，左手橫擋。黑焰凝聚成臂甲，迎向蘇硯掌勢。
掌與甲相撞，發出沉悶爆響。
蘇硯被反震力掀飛，落地時連退三步才穩住身形。肩傷再度裂開，血浸透衣料。但他嘴角卻揚起一絲弧度。
他碰到了。
雖然只是一瞬接觸，但他清楚地感知到——那道裂痕內部，并非純粹的黑暗。有一絲極細微的金色紋路，在黑氣深處若隱若現。
像是某種封印的反噬痕跡。
“它撐不了太久。”他喘息著說，“那印記……在吃他。”
洛九璃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即望向燼影。對方胸口古印的旋轉速度確實變慢了，黑氣也不再穩定噴涌，而是呈現出斷續狀態。每一次輸出，都伴隨著肉體的細微抽搐。
蕭千絕拄刀站立，額頭冷汗滑落：“那就逼他再放一次。”
“不行。”玄月冷冷開口，“他已經在適應。下一次，護盾會更快成型。”
蘇硯搖頭：“我們不需要破盾。”
他抬起右手，掌心逆命刻印正微微發亮：“我們要做的，是讓他自己撕開那道裂痕。”
洛九璃眼神一動：“你是說……引導他超載？”
“對。”蘇硯盯著燼影，“他現在靠蠻力維持輸出，越是拼命，越會加劇反噬。只要我們再逼他一次，讓他不得不強行催動古印——”
話未說完，燼影忽然仰頭，喉嚨里擠出一聲嘶吼。黑焰瘋狂翻騰，古印裂痕猛然擴大，一股遠超之前的壓迫感席卷全場。
蘇硯瞳孔驟縮。
來了。
“散開！”他大吼。
三人同時躍退。
燼影雙掌猛按地面，黑焰如洪流般炸開，整片裂谷劇烈震動。巖石崩塌，凍土翻卷，氣浪將所有人逼至邊緣。
蘇硯背靠巖壁，掌心逆命刻印灼熱難忍。他看著中央那道身影，看著那道越來越深的裂痕。
時機快到了。
他緩緩抬起手，指尖滲出血珠，滴落在雪地上。
血未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