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跪在碎石上，膝蓋壓進一道裂痕。他沒抬頭，但能感覺到四根黑光柱正在緩緩合攏，空氣中浮著的倒懸刻痕像鐵鏈般收緊。他的右手還抵在腹部，指尖微微抽搐，逆命刻印在皮下跳動，像是被什么東西拉扯著。
他聽見夜無殤笑了，聲音斷續，卻透著一股狠勁。
“你起不來……對吧？”
蘇硯沒應聲。他把舌尖咬得更深了些，血腥味在嘴里散開，意識隨之清醒一瞬。剛才那道黑焰洪流不只是撞傷了他，更將銀光震回經脈深處，此刻每調動一絲力量，都像在撕裂血肉。
但他不能停。
他抬起左手，掌心貼地，指腹劃過一條尚未熄滅的殘紋。微弱的震動傳入指尖——這道符文還能用，至少再撐三息。
“別看他。”他低喝，聲音沙啞，“聽聲辨位。”
話音落下的剎那，左側傳來破風聲。一道黑影從黑霧中撲出，直取他面門。他不動，眼角余光掃見洛九璃抬手結印，指尖泛起淡青色光暈。那黑影在半途驟然扭曲，如同撞上無形屏障，瞬間潰散。
是假的。
玄月站在右側陰影邊緣，袖口輕揚，三道虛影自她身后躍出，分別朝著不同方向掠去。她的動作很輕，幾乎沒驚動地面浮塵，可每一步踏出，空氣都泛起細微漣漪。
夜無殤站在祭壇中央，胸口劇烈起伏。他低頭看著自己心口的契約印記，那道黑紋正以極慢的速度恢復光澤。他忽然抬手，猛地撕開左臂護甲，鮮血順著肌肉紋理滑落，滴入腳下陣眼。
四根黑光柱同時震顫，旋轉速度陡然加快。空中那些倒懸刻痕開始交錯閉合，距離完全封頂只剩七成。
洛九璃瞳孔一縮，雙手迅速變換手印。她知道不能再等。天機瞳開啟的瞬間，視野里所有幻象褪去，唯獨夜無殤真身被一層灰藍色光圈鎖定。她立刻傳音：“東北角，兩息后換氣。”
話未說完，一股音波自黑光柱共振而出，直擊她識海。她悶哼一聲，嘴角溢血，雙膝一軟，跪倒在殘碑旁。但她沒松手，指尖仍在地面劃動，憑著記憶描摹出一段逆行符文軌跡。
銀光微閃，其中一根光柱的節奏出現短暫紊亂。
就是現在。
玄月身形一閃，主動迎向撲來的觸手。她沒有躲，反而貼近其表面，任由黑氣纏上小腿。下一瞬，她袖中飛出一枚暗紅符紙，貼在觸手連接處。符紙燃燒，黑氣發出刺耳嘶鳴，暴露出下方一條細若發絲的能量脈絡。
蕭千絕一直在側翼靜候。他看見了。
劍光出鞘，快得只留下一道殘痕。那條脈絡應聲斷裂，觸手當場崩解。另一條撲向他的黑影也在此時襲至，他旋身格擋，劍刃與黑焰相撞，火星四濺。他借力后躍，落地時腳跟碾碎一塊碎石，穩住身形。
“還能撐多久？”他盯著前方，聲音冷得像鐵。
“等他換氣。”蘇硯的聲音從中央傳來。
蕭千絕點頭，不再多問。他退到蘇硯前方五步位置，持劍而立。劍尖垂地，血順著刃口滴落，在石板上積成一小灘。
蘇硯閉著眼，呼吸極輕。他將銀光收回丹田，不再強行催動右臂。那條經脈已經燒得發麻，稍一用力就會反噬。他改用奇經八脈循環導引，讓能量繞行周身，減緩壓力。每一次心跳，逆命刻印都在震顫，仿佛回應著某種即將到來的節點。
他知道，機會不會太多。
洛九璃靠在斷碑邊，指尖還在顫抖。她睜著眼，目光落在夜無殤心口契約上。每一次明滅，都對應著他施術的節奏。她數著，三、二、一——
又是一次換氣。
她剛要開口，夜無殤忽然抬頭，眼神穿過黑霧，直直盯向她所在方位。他嘴角揚起，右手猛然拍向地面。
整座祭壇震動，剩余的兩道觸手從地下竄出，一道撲向玄月，另一道直插蕭千絕背后。與此同時，四根黑光柱再次共振，比之前更加猛烈。
玄月翻身避讓，肩頭仍被擦中，衣料裂開一道口子。她咬牙不退，反手甩出三枚隱釘，釘入地面形成三角陣型。幻霧自釘尖升起，將她的身影徹底遮蔽。
蕭千絕察覺背后殺機，來不及轉身，只能側身斜劈。劍鋒斬中斷裂的觸手末端，黑氣炸開，灼得他手臂一陣火辣。他穩住腳步，劍橫胸前，目光死死鎖住夜無殤的動作。
“他快撐不住了。”蕭千絕低聲說。
蘇硯睜開眼。
夜無殤的確在硬撐。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每一次吐納都帶著血沫。心口契約的光芒忽明忽暗，像是隨時會熄滅。但他仍在推動陣法，四根光柱已合攏至八成，空中刻痕只剩下最后幾道縫隙未閉。
時間不多了。
蘇硯緩緩站直身體，雙膝仍屈著，重心壓低。他將左手收回，握拳抵住腹部，右手慢慢抬起，掌心朝上。銀光在他指間凝聚，微弱卻不曾斷絕。
“等他下一次換氣。”他說。
蕭千絕點頭，劍尖微抬。
洛九璃閉目調息，指尖再度觸地。她知道，哪怕只差半息，也會前功盡棄。
玄月隱在幻霧中，雙眼清明。她沒有再出手，而是靜靜等待。她的任務不是攻擊，而是干擾——只要讓夜無殤分神一瞬，就夠了。
祭壇上，空氣凝滯。
黑光柱旋轉的聲音變得沉悶，像是老舊齒輪在強行運轉。夜無殤仰頭望著即將閉合的囚籠結構，喉嚨里發出低笑。他抬起右手，準備完成最后一擊。
就在他張口的瞬間，氣息出現了一個極其短暫的停頓。
蘇硯的瞳孔收縮。
來了。
他沒有動，也沒有出招。他知道這一擊必須完美，不能有絲毫偏差。他等著，全身肌肉繃緊，像一張拉到極限的弓。
蕭千絕屏住呼吸，手指緊扣劍柄。
洛九璃指尖微顫，逆行符文再次亮起一絲微光。
玄月的身影在幻霧中輕輕晃動，仿佛隨時會沖出。
夜無殤的嘴還沒完全張開，氣息尚未吐盡。
蘇硯的右手終于落下，掌心拍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