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指尖仍壓在寒晶匣背面那道隱線末端,西北方向的刻痕像一根細針扎進他的記憶。他沒有抬頭,只是將匣子合攏,聲音不高,卻穿透了殿內剛平息的嘈雜。
“這行字不在原拓片上。”
眾人目光重新聚來。天衍宗長老皺眉:“你是說,有人后來加進去的?”
“是。”蘇硯抬眼,“而且是知道序列規律的人。否則,不可能精準指向下一個激活節點。”
云隱殿主祭冷笑:“若真有內鬼能接觸殘卷,為何不直接毀掉它?留下線索,豈非多此一舉?”
洛九璃這時開口:“因為這不是警告,是引導。”
她緩步走到玉臺前,從袖中取出一枚薄如蟬翼的玉符,輕輕覆在沙盤上方。玉符微顫,一道淡青色光紋自其下蔓延而出,勾勒出大陸西北一片荒原輪廓。光點閃爍,三處位置接連亮起。
“我在監察臺初設時,已調取近三十日全境異常刻能波動記錄。”她說,“這三地,在過去七天內出現過與拓片共鳴頻率一致的能量殘留——但都只持續了一瞬,像是測試。”
玄月站到沙盤邊緣,目光落在最北端那個光點上。“測試之后呢?”
“今日凌晨,最后一處信號消失前,出現了半秒延遲。”洛九璃看向蘇硯,“和你在據點最后看到的紋路激活節奏,完全吻合。”
蕭千絕終于從側廊走來,手中握著一份軍情簡報。“邊軍斥候兩個時辰前回報,西北三千里外的漠風驛,守將昨夜更換。原任失蹤,接任者無印信,只憑一塊黑鐵牌通行關卡。”
殿內氣氛驟然收緊。
蘇硯將寒晶匣置于沙盤中央,打開一角,讓殘卷背面的刻痕正對光源。微光映照下,那行蛇形文字仿佛活了一般,微微扭曲。
“他們不是在埋伏。”他說,“是在推進。每激活一個節點,就為下一個鋪路。十八日內完成全部儀式,虛影之核就會真正復蘇。”
天衍宗老宿拄杖上前:“即便如此,我們如何確定行動方向?派大軍全面清剿?還是死守要道?”
“都不是。”蘇硯搖頭,“我們必須分三線同時應對。”
他伸手劃過沙盤,聲音沉穩:“第一條線,情報監控。由刻印監察臺統管,實時追蹤全境刻能異動,一旦發現新信號,立即定位并預警。”
洛九璃點頭:“我已經擬好監察臺運作章程,可在六座主城設立觀測陣眼,每兩時辰同步一次數據。”
“第二條線,軍事清剿。”蘇硯繼續道,“聯合指揮部輪值統帥負責調度兵力,清除已知外圍據點,封鎖交通要道,防止敵方人員流動。”
邊軍統帥冷哼:“可你們的小隊只有四人,如何承擔核心打擊任務?”
“正因為人少,才能深入。”蘇硯直視對方,“我們的目標不是占地,而是斬斷節點之間的連接。每一個儀式準備點,都有特定結構弱點。正面強攻只會觸發反噬,唯有潛入破壞,才能徹底瓦解。”
玄月冷笑一聲:“所以影哨組的任務,就是鉆進他們的祭壇底下,把火種掐滅在點燃之前。”
云隱殿主祭立刻反對:“你們繞過正規軍情系統行動,萬一誤判形勢,引發連鎖崩塌怎么辦?”
“不會。”洛九璃淡淡道,“影哨組所有行動路線與情報,必須提前報備監察臺。我有權凍結任何未登記的行動,并隨時終止任務。”
蕭千絕這時插話:“我可以調動蕭家殘余耳目,提供邊境暗線支持。若影哨組需要接應或掩護,我會安排人手在外圍策應。”
眾人一怔。
天衍宗長老瞇眼:“你以蕭家繼承人身份擔保?”
“我以個人名義承諾。”蕭千絕目光掃過全場,“若影哨組越界濫權,責任由我共擔。”
短暫沉默后,邊軍統帥緩緩點頭:“若有監察制衡,又有外圍策應……特種行動的確比大規模推進更有效。”
蘇硯趁勢推進:“第三條線,響應聯動。實戰小隊執行突襲時,不帶主力部隊。但一旦觸發警報,最近駐軍必須在兩刻鐘內抵達支援,不得延誤。”
“誰來監督執行?”有人問。
“我。”蘇硯答得干脆,“每次行動前,我會向輪值統帥提交路線預案。若駐軍未能按時響應,事后由監察臺追責。”
殿內議論聲漸低。
終于,天衍宗長老長嘆一口氣:“分域共治,各司其職……雖不如獨掌大權痛快,但眼下確是最穩之策。”
云隱殿主祭閉目良久,終是點頭:“若真要對抗幽冥殿,唯有放下私利。我同意此分工。”
詔令再次擬就,墨跡迅速干透。傳令官接過文書,快步離殿。
蘇硯收起寒晶匣,轉向洛九璃:“監察臺何時能啟動?”
“現在就能。”她取出一枚刻有符文的銅鈴,“第一座陣眼已在城南布設完畢,其余五處,今夜可全部就位。”
玄月已將密圖收回懷中,指尖在袖底摩挲刀柄。“影哨組的情報網,我親自去梳理。那些老巢口,我知道怎么摸進去。”
蕭千絕抱拳:“校場那邊,我已經開始整編可用人手。一旦需要支援,隨時能動。”
蘇硯點頭,目光掃過三人。“我們不能再等。下一個朔月還有十八天,但他們可能提前發動。”
他轉身走向偏廳門口,腳步未停。
“先回駐地,召集隊員。”他說,“任務細節,路上再說。”
洛九璃跟在他半步之后,手指輕撫銅鈴表面,神情專注。玄月落后些許,身影幾乎融進廊柱間的光線斷層。蕭千絕不緊不慢走在最后,右手始終按在刀柄上。
偏廳門外,一名傳令兵匆匆迎上,遞出一份加急軍報。
蘇硯接過,尚未展開,忽然察覺手中紙頁邊緣有一道極細的折痕——不是官方制式折疊法。
他停下腳步,低頭細看。
那折痕走勢詭異,竟與殘卷背面的刻痕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