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的下巴蹭著左肩，把最后一絲力氣壓進心口。那道舊疤突然發燙，像是被火鉗重新烙過。他沒睜眼，喉嚨里擠出三個字：“同源不滅。”
地面微震。
洛九璃指尖一顫，裂開的血痕又滲出紅絲，纏上冰絲根部。她沒動，靠在石壁上，只將掌心往地上按了按。冰絲顫了顫，開始逆向鉆入地縫。
蕭千絕聽見那三個字，牙關一咬，舌尖破血。他抬不起頭，就用額頭撞地，一下，兩下，第三下時，嘴里噴出一口血霧。那血沒散，混著殘紙灰燼，在空中凝成半道符紋，直撲夜無殤面門。
夜無殤單膝撐地，黑氣在胸口翻滾，正要引爆殘魂。可那口血霧撞上來，符紋一閃，他張嘴的動作卡住了半息。
半息夠了。
蘇硯左掌貼地，心口那股殘流被三股意志重新點燃。金紅紋路從胸口炸開，順著經脈爬向手臂，焦黑的皮肉裂開，露出底下跳動的光。
光浪第三次沖起。
不是從地面，是從他心口直接炸出，裹著冰絲的銳響和黑焰的悶爆，撞進夜無殤胸膛。
夜無殤仰頭，喉嚨里滾出一聲嘶吼。黑氣盾還沒成形就被撕開，殘魂從他背后被硬生生扯出，像一條燒紅的鐵鏈，抽在石壁上發出刺響。
他跪著，沒倒。
一只手撐在地上，指節發白，另一只手死死抓向胸口，像是要把什么東西按回去。可那殘魂已經脫離肉身，懸浮在空中，扭曲著，發出無聲的尖嘯。
洛九璃喘了口氣，抬手抹去嘴角血痕。她沒看夜無殤，而是盯著空中那團黑影。冰絲從她指尖射出，不是攻擊，而是編織——三根，五根，七根，迅速在空中拉出一道網狀結構，將殘魂圍在中央。
蕭千絕靠在石壁上，左臂焦黑，右手卻緩緩抬起。他掌心那張殘紙早已化灰，可此刻，灰燼在他指縫間重新凝聚，帶著血的濕氣，形成一枚拇指大小的印符。
他咬牙，將印符按在自己心口。
“禁言咒……終。”
聲音落下，空中那團殘魂猛地一顫，扭曲的形態瞬間僵住。它想動，卻像是被無形的鎖鏈捆住，連波動都停滯了。
蘇硯趴在地上，右手還能動。他用指尖在地上劃了一下，留下一道血痕。那痕跡不長，卻透著刻印的波動，與洛九璃的冰網、蕭千絕的印符隱隱相連。
三人沒說話，但彼此都感覺到了——回路還在。
不是剛才那種勉強接通的微光，而是實打實的連接，像三條河流匯入同一道溝渠，穩穩壓住那團殘魂。
夜無殤終于抬頭。
他的臉變了。不再是那種居高臨下的冷笑，也不是憤怒，而是一種……被剝離的空。他看著蘇硯，看著洛九璃，看著蕭千絕，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他們。
“你們……”他聲音沙啞，“以為這樣就結束了？”
蘇硯沒理他。
他用右臂撐地，慢慢跪起來。動作很慢，每動一下，肋骨處就傳來鋸齒般的鈍痛。但他沒停，直到雙膝完全離地，直到他能直視那團殘魂。
“結束了。”他說。
夜無殤嘴角抽了抽，還想說話。
可就在這時，空中那團黑影突然劇烈震顫。不是它自己在動，而是周圍的空間變了。一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光紋從地面升起，繞著殘魂轉了一圈，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
幻陣。
沒人動手，可幻術自動觸發。那些光紋像是從地底滲出的舊印，層層疊疊纏上殘魂，將它死死困在原地。
蘇硯知道是誰留下的。
他沒提名字，只是低頭，看著自己右手指尖。血還在滲，他沒擦，而是將指尖按在地面，順著那道血痕，繼續往前劃。
“封。”
洛九璃立刻明白。
她雙手合十，冰絲從七根變成十四根，瞬間收緊，像繩索一樣勒進殘魂內部。那團黑影開始崩解，一縷一縷被冰絲纏住，拖向地面。
蕭千絕閉眼，心口那枚印符炸開，化作黑焰，不是燃燒，而是吞噬——將殘魂逸散的氣息一口口吞下，封進自己經脈。
蘇硯沒停。
他跪著往前挪了一寸，右手再次拍地。金紅紋路從掌心炸開，順著地面爬向地縫，與洛九璃的冰絲、蕭千絕的黑焰交匯，最終匯成一道閉環，將殘魂徹底鎖進地底。
轟——
地底傳來一聲悶響，像是有什么東西被重新壓回深淵。地面震了震，裂縫緩緩閉合，黑氣一絲絲消散，連空氣都變得清了幾分。
風從通道深處吹進來，帶著灰，打在臉上。
蘇硯終于松了手。
他跪在地上，頭低著，呼吸很淺。右臂垂在身側，指尖還在滴血。他沒力氣抬，就用左手肘撐地，慢慢坐直。
洛九璃靠在石壁上，冰絲全斷，散在地上像碎玻璃。她喘著，抬手摸了摸心口，那里還留著一道血痕，是三人立誓時劃下的。現在，那道痕不疼了。
蕭千絕靠著墻，左臂廢了，右手指尖還在冒煙。他沒動，只是抬頭，看了看頭頂。那里原本有道裂痕，漏著暗光，現在，光變了，像是晨曦透過云層，淡淡灑下來。
四人沒說話。
蘇硯低頭，看著自己右手。血還在流，他沒止。他用指尖在地上劃了個字。
守。
一筆一劃，很慢，很穩。血順著筆畫滲進石縫，紋路微亮，像是刻進了地底。
洛九璃看見了。
她沒動，只是抬起右手，用指尖蘸了點血，點在“守”字左邊。
蕭千絕也看見了。
他咬牙，用還能動的右手，蘸血，點在右邊。
三股刻印波動輕輕碰在一起，沒炸，沒閃，只是穩穩地融成一團，沉進地面。
蘇硯看著那個字，閉了下眼。
“路還長……”他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還在。”
風忽然大了點，卷起地上的灰，打在三人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