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還在簌簌落下,主殿穹頂裂開的縫隙中透進一絲灰白。那半塊染血的玉牌懸在空中,紋路與蘇硯肩甲內側的血色符文緩緩對齊,像是某種古老的鎖扣即將合攏。他左臂撐地,殘缺的右肩不斷滲出暗金液體,滴落在地時發出輕微的腐蝕聲。
洛九璃跪坐在玄月身側,指尖按在她心口,藍光從染血的玉牌殘片中滲出。玄月胸口的三根觸須殘枝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萎縮,但她呼吸微弱,瞳孔里的幻術光斑時明時滅。
“別……浪費力氣。”玄月聲音斷續,“你撐不了多久。”
洛九璃沒答話,只是將最后一絲靈魂之力壓進刻印。她的指尖開始透明,血液在皮下泛起微光。蕭千絕單膝跪在不遠處,左臂已徹底石質化,表面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痕。他右手握著斷裂的雷紋劍,劍尖插進地面,支撐著搖晃的身體。
蘇硯掙扎著爬起,左臂剛觸地便傳來一陣劇痛。逆命紋在胸口蔓延,每跳動一次,心臟就像被鐵鉗夾住。他抬頭看向那塊玉牌,紋路與自己掌心的刻印完全吻合,可那不是記憶中的圖案——它更古老,帶著不屬于他的意志。
“那是夜無殤的東西。”蕭千絕突然開口,聲音沙啞,“我見過家族密卷里的記載……那是‘神骸之引’,能喚醒上古殘魂的媒介。”
蘇硯低頭看自己的手,血珠順著指尖滴落,在地面勾勒出扭曲的笑臉。他猛地攥拳,血滴中斷。
“我們贏了。”他說。
“贏了?”蕭千絕冷笑,石化的手指敲了敲地面,雷光在裂縫中跳了一下,“我這條胳膊廢了,玄月快死了,洛九璃在燒自己的命,你的心臟快被那紋路吃干凈——這就是贏?”
蘇硯沒說話。他挪到蕭千絕身邊,左手按上他潰爛的肩頭。逆命紋灼進皮肉,焦味升起,卻無法阻止灰斑繼續蔓延。
“沒用的。”蕭千絕甩開他的手,“這毒是幽冥殿用三百具尸體煉出來的,專克刻印師。我早該死在第一波進攻里。”
“那你為什么還活著?”玄月突然開口,嘴角溢血,卻笑了。
“因為我蠢。”蕭千絕低吼,“我以為我能改寫家族的命運!結果呢?我爹親手把我推進囚室,說‘完美容器不能有感情’!我練雷紋劍,不是為了殺人,是想有一天能堂堂正正站在陽光下——可現在呢?我連自己的血是不是紅的都不知道!”
他猛地抬頭,石化的臉扭曲:“你們呢?蘇硯,你真以為你是天選之人?你師父是怎么死的?小鎮上的火是誰放的?洛九璃,你真甘心當個容器?玄月,你娘的骨灰還在幽冥殿的香爐里燒著,你記得嗎?”
玄月的手指動了動,想抬卻抬不起來。
“記得。”她輕聲說,“所以我才一直活著。不是為了報仇,是為了證明——他們種在我血管里的毒,殺不死我的心跳。”
她突然抓住洛九璃的手腕:“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嗎?不是死,是閉上眼后,聽見他們在我耳邊說‘你本來就不該存在’。”
洛九璃指尖一顫。
“所以我每次殺人,都讓目標看著我的眼睛。我要他們死前看到——一個‘祭品’也能決定誰生誰死。”
蘇硯低頭,逆命紋在胸口劇烈抽搐。記憶翻涌:師父倒下前,手里還攥著半塊燒焦的刻印模;小鎮的火光中,鄰家女孩被拖進屋子時,指甲在門框上抓出五道血痕;洛九璃第一次為他擋刀,后背的傷口深可見骨,卻只說“走,別回頭”。
“刻印師的命……從來不由自己。”他喃喃。
“放屁!”蕭千絕一拳砸向地面,石臂崩裂,雷光炸開,“要是命早就定好,我為什么還能舉起這把破劍?為什么還能站在這里罵你?”
他轉向洛九璃:“你說你是容器?那你現在在做什么?燃燒自己救一個‘意外誕生的野種’?天機閣教你的,是這么用靈魂刻印的?”
洛九璃閉了閉眼。
“他們教我隱藏。”她聲音很輕,“教我順從,教我成為工具。可沒人教我——當我想救一個人的時候,靈魂會燒得這么痛。”
她突然扯開衣領,鎖骨下的靈魂刻印正在崩解,藍光如絲線般飄散。
“這道印,是七歲那年刻的。他們說,‘你要成為連接上古的橋梁’。可橋哪有選擇走誰的權利?”
她看向蘇硯:“可你讓我看見了。你明明怕得發抖,還是沖向黑霧;你明明疼得想哭,卻把最后一滴血抹在鎖鏈上。你不是神選,你就是個人——可你比所有‘天命之子’都像刻印師。”
玄月笑了,咳出一口血沫:“我娘臨死前……也這么說。她說,‘別信命,信你自己’。”
蘇硯的逆命紋突然一震,金光從胸口炸開,順著殘臂蔓延。他抬頭,看向那塊懸浮的玉牌。
“我不是容器。”他站起身,左臂抬起,青銅色的紋路在皮下流轉,“我不是祭品,不是工具,不是誰的棋子。”
蕭千絕撐著地面,石臂緩緩抬起:“那你是誰?”
“我是蘇硯。”他一步踏出,地面裂開,“一個會疼、會怕、會流血的刻印師。”
洛九璃將玉牌殘片按進他心口,藍光與青銅紋交匯。
“我的靈魂能當媒介。”她聲音微弱,“但你會痛。”
“我知道。”他點頭。
蕭千絕用石臂砸向地面,雷光順著裂縫爬向蘇硯腳下:“用我的雷紋當導體!反正這身子早該碎了!”
玄月抬起手,幻術刻印最后亮起,一道光痕脫離她心口,融入玉牌:“把我的刻印……烙進去……能騙過那東西一瞬間……”
三股力量涌入體內,蘇硯的逆命紋完全轉為青銅,紋路古老而粗糲,像是從大地深處刻出。他望向核心廢墟深處,夜無殤的慘叫還在回蕩,可那聲音里,混進了一絲顫抖。
“我們不是容器。”他抬起左臂,青銅紋照亮主殿殘垣,“我們是刻在天地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