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殤抬步,黑霧再涌。
蘇硯喉間腥甜未退,左臂骨裂處傳來鋸齒般的鈍痛。他撐錘欲起,鐵柄剛觸地,逆命紋便如被火灼般滾燙。那股異樣波動自心口炸開,直沖四肢百骸,仿佛有東西在刻印深處蘇醒。他尚未反應,天地驟然凝滯。
一道身影自裂谷深處緩步而來。
灰袍無風自動,須發(fā)皆白,面容枯槁卻目光如炬。他未看蘇硯,也未理會其余三人,只將掌心朝上,結(jié)出一道古印。符紋浮現(xiàn),青灰中泛著金邊,自空中墜落,正壓在夜無殤頭頂。黑霧領(lǐng)域轟然塌陷三尺,符牌震顫,邊緣血絲狀紋路寸寸開裂。
夜無殤腳步一頓,瞳孔微縮。
“你……竟還活著?”
老人未答,左手輕抬,五指虛握。夜無殤胸口一沉,如被山岳壓中,踉蹌半步,黑霧倒卷回地底。他抬手欲召,符牌卻劇烈震顫,竟無法再引動半分力量。
“攻他左脈!”蘇硯嘶吼。
洛九璃指尖滲血,斷針在掌心劃出三道血痕。她以血為引,針尖虛點,銀光連成一線,直刺夜無殤左肩經(jīng)絡(luò)。蕭千絕咬破舌尖,最后一絲金血自心口噴涌而出,纏上斷刀。刀身燃起幽紅火焰,他單臂揮斬,火流逆沖,封鎖退路。
玄月伏地,玉瓶裂痕已蔓延至瓶身中段。她抬手撫過瓶口,指尖劃破,血滴墜入灰霧。幻影再現(xiàn)——依舊是那對少年男女,共引一線光流,雙生刻印緩緩成型。這一次,幻影不再虛浮,而是與現(xiàn)實重疊,短暫鎖住夜無殤神識。
三人之力匯于蘇硯錘柄。
逆命紋全燃,暗紅轉(zhuǎn)為赤金,音波脈沖裹挾火流與幻影,轟然爆發(fā)。沖擊直擊夜無殤左肩,他肩甲崩裂,黑霧潰散,整個人被轟退七步,左臂垂落,符牌脫手飛出,砸入巖壁。
老人立于原地,氣息驟衰。
他左腕衣袖微卷,一道陳年刻印疤痕赫然顯現(xiàn),起于脈門,延至小臂內(nèi)側(cè),形狀與蘇硯逆命紋初始部位完全一致。那紋路早已黯淡,卻在蘇硯攻擊命中瞬間,泛起一絲極淡金光,隨即隱沒。
夜無殤抬手抹去嘴角黑血,死死盯住老人。
“原刻未滅,命紋尚通……你還未到終點。”老人低語,聲音沙啞卻清晰,如古鐘余音在裂谷中回蕩。
蘇硯心頭一震。
這句話,他聽過。三百里外的荒廟,暴雨夜,老人曾以同樣語調(diào)說出。那時他尚不知逆命紋為何物,只覺刻印灼痛難忍。老人以掌心符紋壓其胸口,助他穩(wěn)住氣息,隨后消失無蹤。如今再見,竟是在此絕境。
“他是誰?”蕭千絕喘息問道,斷刀拄地。
老人未答。
他緩緩轉(zhuǎn)身,目光落在蘇硯身上,眼神復雜,似有千言,終未出口。他抬手,掌心符紋再次浮現(xiàn),這一次卻非攻敵,而是輕按地面。符紋滲入地裂,正落在蘇硯與玄月血跡交匯之處。
金灰光一閃。
那光極淡,卻讓夜無殤瞳孔驟縮。他猛地抬頭,望向老人,又看向血跡,仿佛認出了什么不可言說之物。
“你動用了雙生血引。”他聲音冰冷,“你竟敢喚醒地脈印記。”
老人依舊沉默。
他身形開始淡化,如霧氣被風卷走。蘇硯欲上前,卻被一股無形之力阻住。老人抬手,止住他動作,只道:“我只能攔他一瞬……路,終究要你們自己走。”
話音未落,身影已散。
唯留地面一道殘缺刻印,紋路與玄月所繪雙生紋有三成相似,邊緣呈波浪狀,中心一點凹陷,正對血跡交匯處。那刻印緩緩滲入地底,仿佛被大地吞噬。
夜無殤緩緩抬手,符牌自巖壁飛回掌心。他低頭凝視,血絲狀紋路仍在震顫,卻不再與任何外力共鳴。他緩緩抬頭,目光掃過四人,最終停在蘇硯身上。
“你體內(nèi)的東西,不該存在。”他聲音低沉,“它會毀了你。”
蘇硯握緊錘柄,逆命紋仍有余溫。
他未答,只將鐵錘橫于胸前,擋在玄月身前。玄月伏地未起,玉瓶緊貼掌心,裂痕深處,月白微光持續(xù)閃爍,頻率比之前更快。
洛九璃以斷針刺耳,痛感驅(qū)散靈力反噬,迅速重連神識網(wǎng)。她三針虛懸,銀光微閃,將四人靈覺再度串聯(lián)。蕭千絕將斷刀插入地脈節(jié)點,殘火微燃,形成一道火線封鎖左翼。陣型未散。
夜無殤踏步向前。
黑霧未起,符牌卻在他掌心緩緩旋轉(zhuǎn)。他不再急于進攻,而是盯著蘇硯胸口,仿佛在等待什么。
蘇硯感到逆命紋再次灼熱。
那股異樣波動愈發(fā)強烈,仿佛有東西在刻印深處掙扎,欲破體而出。他咬牙壓制,冷汗自額角滑落。
就在此時,地面殘紋滲入之處,傳來極輕微的震動。
不是地脈波動,也不是黑霧侵蝕。那震動有節(jié)奏,如心跳,又似某種古老符紋在地下蘇醒。蘇硯低頭,看向血跡交匯點,金灰光再度浮現(xiàn),比之前更亮一分。
夜無殤瞳孔驟縮。
他猛然抬手,符牌直指地面,黑霧欲涌,卻被一股無形之力壓制。他低吼一聲,掌心符牌裂開一道細縫,黑血自指縫滲出。
“來不及了。”他喃喃。
蘇硯抬頭,望向夜無殤,又低頭看向地面。
金灰光持續(xù)閃爍,與逆命紋產(chǎn)生微弱共鳴。他忽然意識到——那不是他的力量,也不是玄月的幻紋,而是某種更古老的東西,正通過他們的血,被喚醒。
老人留下的刻印,不是為了壓制夜無殤。
是為了引。
引出埋藏在地底的某種存在。
夜無殤抬手,欲召黑霧重凝領(lǐng)域。
蘇硯卻已舉起鐵錘,錘尖直指地面血跡交匯處。
他不知道那下面有什么,但他知道,必須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