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根銀針斷裂的瞬間,灰光如潮水倒灌,蘇硯的指尖距那旋轉符號僅毫厘之差。他猛然收手,掌心逆命紋驟然回縮,一股撕裂般的反震自經脈炸開,整條右臂瞬間麻木。冷汗從額角滑落,滴在龜裂的地表,滲入殘陣裂隙,發出輕微的“嗤”聲。
洛九璃袖中銀針盡數收回,指節微顫,卻未發出半點聲響。她目光掃過結界邊緣,原本劇烈震蕩的黑霧竟在剎那凝滯,繼而如退潮般向中央收縮。七道能量流同時中斷,結界支柱的光芒不再閃爍,殘存的光幕微微晃動,似風中薄冰,卻未再崩解。
“別動。”她聲音壓得極低,幾乎只是唇形開合,“有人來了。”
四人背靠背緩退半步,腳步輕得幾乎不驚起塵埃。蕭千絕刻刀橫于胸前,刀身焦黑,符錄殘痕仍在冒煙,他額角青筋跳動,識海尚未從方才的沖擊中恢復。玄月立于側后,左手隱在袖中,玉瓶緊貼掌心,瓶身突然劇烈震動,裂紋中滲出的灰光短暫指向結界中央那片最濃的黑霧,隨即隱沒。她瞳孔微縮,未出聲。
黑霧緩緩收束,自地面殘陣節點中升起,凝聚成一道人形輪廓。身影高大,雙臂垂落,指尖垂落的黑絲如根須般扎入地底刻紋,與殘陣節點相連。四周空氣并未震動,可那聲音卻直接在識海中響起,低沉、無起伏,仿佛從極深處傳來:
“止步。此印非爾等可解。再進一步,魂滅形消。”
蘇硯掌心逆命紋仍隱隱發燙,他未低頭查看,只直視黑霧中心,聲音沉穩:“你是誰?為何阻止我們?”
黑霧微微波動,似在審視。無回應。
蕭千絕低聲道:“此地詭異,不宜久留。”他刻刀微收,目光掃過三人,“對方能操控刻陣,實力未知,我們已無再戰之力。”
蘇硯未動。他盯著那身影,掌心逆命紋緩緩平復,卻未散去。方才的共振雖斷,但地下符號的脈沖節奏仍殘留在感知中,三段重復,間隔七息——與之前完全一致。可就在那攻擊即將達到頂峰的剎那,一切戛然而止。
“它怕我們讀懂。”他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傳入每人耳中,“若只是驅趕,無需現身。現身,說明它無法再隱藏。”
玄月忽然抬眼,目光掠過蘇硯側臉,又落回那黑霧身影。她袖中玉瓶余溫未散,左眼深處,一道極細的灰白紋路一閃而逝。
“怕,才是弱點。”她聲音清冷,如霜落石。
三人皆望向她。她卻已收回目光,指尖在玉瓶裂紋上輕輕一劃,動作幾不可察。
洛九璃袖口銀針微動,一滴血自指尖滲出,悄然抹上針身。她未催動刻力,只以極細微的感知探出——血珠觸針瞬間凝固,轉為漆黑,如墨凝結。她眸光一沉,迅速將針收回,未露半分異樣。
這力量帶有反溯詛咒。
她不動聲色,目光掃過殘陣中央。那身影靜立,黑霧不散,輪廓模糊,卻無半分氣息外泄。不是幻術,也不是刻印投影。它是“存在”的,卻無法被感知其根源。
蘇硯低頭,掌心逆命紋邊緣,一道細長黑痕悄然浮現,如墨線滲入皮膚。三秒后,痕跡消失,仿佛從未出現。他未皺眉,也未出聲,只將手掌緩緩握緊。
這侵蝕仍在繼續。
“它中斷攻擊,不是因為力量耗盡。”他再次開口,“而是因為……它需要時間。”
“什么時間?”蕭千絕問。
“重組。”玄月低聲接話,“剛才的攻擊是測試。它在試探我們的反應極限,尋找共振節點。現在它停了,說明測試失敗,或者……它發現了更危險的東西。”
蘇硯目光一凝。
洛九璃袖中銀針微顫,她感知到地底殘陣的脈動并未完全停止。黑霧雖收,但地下符號仍在緩慢旋轉,速度極緩,卻比之前更加規律。每一次脈沖,都伴隨著極細微的震動,從殘陣節點傳入大地深處。
不是死寂。
是蟄伏。
“它在等。”洛九璃終于開口,聲音冷靜,“等我們離開,或者……等我們再觸碰。”
“那就再觸碰。”蘇硯抬手,掌心逆命紋再度亮起,微光流轉。
“你瘋了?”蕭千絕厲聲,“方才結界幾乎崩解,你差點被反噬致死!”
“正因如此。”蘇硯目光未移,“它不惜現身警告,說明我們已經接近真相。它怕的不是我們本身,而是我們讀懂符號的那一刻。”
玄月袖中玉瓶輕輕一震,裂紋中灰光流轉方向微偏,不再指向黑霧,而是緩緩轉向蘇硯掌心。她未動,卻已感知到某種共鳴正在形成。
洛九璃沉默片刻,銀針在袖中輕輕一轉,未再試圖溯源。她知道,再試一次,血引之術可能直接反噬識海。
“我們沒有退路。”她終于開口,“玉瓶指引至此,地脈回應刻印,這一切不是巧合。若此刻退走,下次再尋此地,或許再無痕跡。”
蕭千絕咬牙,刻刀握得更緊:“可我們如何應對?它能操控刻陣,能侵入識海,能制造認知污染——我們連它的真身都看不到!”
“看不看得見,不重要。”蘇硯掌心逆命紋穩定燃燒,玉瓶懸于指間,灰光微閃,“重要的是,它怕什么。”
他緩緩抬起手,指尖再度指向那破土而出的環形符號。距離與方才相同,毫厘之差。
黑霧身影依舊靜立,未動,未語。
蘇硯的指尖懸停。
掌心逆命紋與玉瓶灰光同步流轉,卻未再與地下脈沖對接。他在等——等一個信號,一個破綻。
三息。
七息。
十二息。
地下符號的脈沖節奏依舊,三段重復,間隔七息。可就在第十三息,脈沖微弱了一瞬,幾乎無法察覺。
蘇硯眼神一凝。
就是現在。
他指尖微動,逆命紋驟然外放,玉瓶灰光瞬間涌出,直指那符號中心——不是全面共振,而是以極細一縷,如針尖刺入。
黑霧身影猛然一震。
黑絲根須劇烈抽搐,扎入地底的觸須微微抬起。四周空氣未動,可那低沉聲音再次在識海中響起,比之前更冷,更沉:
“你……竟敢……”
蘇硯未答,指尖光流不斷,逆命紋與玉瓶灰光形成一道極細的共鳴線,直入符號核心。他感知到——符號內部并非完整結構,而是由無數斷裂的刻紋拼接而成,其中一段,赫然與他逆命紋初始形態完全一致。
“這不是上古遺存。”他聲音低沉,“是……被篡改的封印。”
黑霧身影雙臂緩緩抬起,黑絲如藤蔓般在空中蔓延,似要重新凝聚攻擊。可就在此時,地底脈動突然一滯。
符號旋轉速度減緩。
黑霧開始不穩。
那身影的輪廓竟微微晃動,仿佛支撐它的力量正在被抽離。
蘇硯眼神一凜。
不是它主動停止。
是它……被迫中斷。
黑霧緩緩收束,身影逐漸模糊,最終化作一縷黑煙,沉入殘陣節點,消失不見。地底符號的脈沖徹底停止,黑灰色霧氣盡數退散,只余下那環形刻紋靜靜伏于龜裂地面,再無動靜。
結界殘光微微閃爍,最終熄滅。
四人靜立原地,無人開口。
蘇硯緩緩收回手,掌心逆命紋黯淡,卻未消散。他低頭,掌心那道黑痕再度浮現,比之前更深,如墨線刻入皮膚,三秒后緩緩褪去。
洛九璃袖中銀針微動,她感知到地底殘陣的脈動已完全停止,仿佛從未存在過。可她知道,那不是結束。
是暫停。
蕭千絕收起刻刀,刀身焦黑,符錄盡毀。他看向蘇硯:“它為什么停?”
“不是它想停。”蘇硯抬頭,目光掃過三人,“是有人……切斷了它的力量來源。”
玄月袖中玉瓶輕輕一震,裂紋中灰光流轉,緩緩指向殘陣中央那片黑霧沉沒處。她未言,只將玉瓶握得更緊。
洛九璃悄然將銀針收回袖中,指尖殘留的黑血已凝固。她未擦,只默默記下這反溯詛咒的痕跡。
蘇硯掌心逆命紋緩緩平復,目光落回那環形符號。三段重復,間隔七息,末端隱現斷裂的逆三角封印環——與他刻印同源。
他緩緩蹲下,指尖輕觸地面刻紋。
掌心逆命紋微熱。
玉瓶灰光悄然流轉,方向由“前指”轉為“回溯”。
就在這一刻,他掌心那道黑痕突然加深,如墨線蔓延至手腕,三秒后驟然消失。
蘇硯眼神一凝。
他知道,那身影并未真正離去。
它只是……換了方式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