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洛九璃掌心,那枚符紙的裂痕又延伸了一分,幾乎要將整張符割成兩半。她沒有收手,任其暴露在微風里,仿佛那裂紋是活物,正順著她的體溫向上攀爬。玄月站在三步之外,腰間的玉瓶輕微震顫,瓶內幻影翻涌,卻不再顯現黑日墜海,而是不斷浮現出一道門的輪廓,門縫中滲出灰白的光,像是某種無聲的召喚。
蕭千絕背起行囊,指尖拂過那片黑葉,葉片碎成粉末,隨風飄散。他沒有回頭,只是低聲說:“走吧。”
洛九璃將符紙貼在心口,布料下傳來一陣微弱的搏動,像是地底深處傳來的回應。她邁出第一步,靴底碾過焦土,一縷銀草纏上鞋尖,她未拂去。玄月盯著自己的影子,邊緣的銀光仍在扭曲,但這一次,那光短暫凝實,映出一道刻痕——與石碑上的“啟者”二字輪廓相似。她垂下手,將玉瓶重新掛回腰間。
三人踏出逆命圖譜中心的邊界,身后銀草迅速枯萎,葉片上的刻紋失去光澤,仿佛大地不再承認他們的存在。風從極北吹來,帶著刺骨的寒意,卻也夾雜著一絲異樣的氣息——不是腐朽,不是黑暗,而是一種陌生的、正在成形的規則。
行至斷崖邊緣,三人停步。下方是干涸的河床,龜裂的泥土延伸至 horizon,但今日的裂紋走向與往日不同,呈現出某種規律性的交錯,像是被無形之手刻意刻畫。洛九璃取出銀針,插入行囊夾層,針尾的黑線仍在蔓延,緩慢而堅定。她凝視著極北方向,忽然劃破指尖,血珠滴落空中。
血未落地,反被風卷成細絲,纏繞上蕭千絕的行囊一角。他察覺到異樣,低頭看了一眼,卻未動作。洛九璃以血為引,在空中勾勒出簡略圖譜——銀針的黑線、黑葉殘息、她指尖的血紋,在虛空中交匯,凝聚成一道微光箭頭,直指極北。
“它追著我們。”洛九璃收回手,血絲斷裂,隨風消散,“不如迎上去,斷它源頭。”
玄月冷笑一聲:“我們連它是什么都不知道,談何斬斷?”
“我們不需要知道它是什么。”蕭千絕開口,聲音低沉,“我們只需要知道,它在改寫我們所依賴的一切。我的刻紋在響應它,你的幻術被它污染,她的符紙在裂開。這不是巧合。”
玄月沉默片刻,目光落在玉瓶上。瓶內幻影再次浮現那道門,門縫中的光似乎比之前更亮了些。她忽然笑了:“那就去看看,是誰在敲門。”
三人并肩而行,步伐逐漸加快。荒原之上,枯樹殘枝在無風時自行斷裂,斷口處浮現陌生符紋,線條簡潔卻充滿壓迫感,與逆命紋路截然不同。蕭千絕俯身拾起一段斷枝,指尖黑紋微微蠕動,觸碰符痕的瞬間,一股寒意順指骨竄上肩胛。
“這不是攻擊。”他低聲說,“是標記。”
洛九璃抬頭望天。正午的日光本該熾白,此刻卻泛著淡紫色,像是被某種力量稀釋過。她瞇起眼,看見一群飛鳥掠過天際,飛行軌跡并非隨意,而是形成一組幾何圖案——與玉瓶幻影中那座塔影的輪廓極為相似。
玄月察覺異常,本能欲施幻術干擾鳥群,卻發現體內幻力流動滯澀,如同在泥沼中穿行。她皺眉,收手未發。
“它在鋪路。”洛九璃望著天空,“為我們,也為它自己。”
蕭千絕將斷枝拋下。離手剎那,符紋在枝上消失,但地面卻留下一道微凹的痕跡,形如未閉合之眼。他盯著那痕跡,沒有說話。
三人繼續前行,腳步未停。荒原盡頭,地平線微微扭曲,像是被熱浪蒸騰,可此地并無溫度變化。空氣中有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仿佛世界正在被緩慢地重新書寫。
玄月走在最后,影子邊緣的銀光再次波動。她低頭,看見那道與“啟者”相似的刻痕再度浮現,比之前更清晰。她抬起手,指尖無意識地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與影中刻痕重合。剎那間,玉瓶震動加劇,瓶內幻影一閃,門縫中的光驟然擴大,仿佛有東西正試圖從中走出。
她迅速收回手,影痕消散。
洛九璃察覺異樣,回頭看了她一眼。玄月搖頭,將玉瓶緊了緊。
“你感覺到了嗎?”蕭千絕突然停下。
“什么?”
“空氣。”他抬起手,掌心向上,“它在變重。”
洛九璃閉目感知,片刻后睜眼:“地脈的頻率變了。不是紊亂,是……被覆蓋。”
玄月冷笑:“它不想摧毀我們,它想讓我們成為它的一部分。”
“那就看誰先完成改寫。”洛九璃邁步繼續前行,“我們走的每一步,都在對抗它的規則。”
荒原漸入深處,枯草開始呈現出不自然的灰白色,葉片邊緣泛著金屬般的光澤。風中傳來細微的摩擦聲,像是無數細小的刻刀在同時運作。蕭千絕頸側的黑紋再次蠕動,他伸手按住,指尖傳來皮下震動的觸感。
玄月忽然抬頭。
天空中的鳥群再次出現,這次飛行軌跡更加復雜,構成的圖案已不再是塔影,而是一道完整的門,門兩側刻著對稱的符紋,與斷枝上的標記同源。她盯著那圖案,玉瓶內的幻影同步浮現,門縫中的光幾乎要溢出瓶身。
“它在展示。”她低聲說,“它不隱藏了。”
洛九璃取出銀針,針尾的黑線已蔓延至中段。她將其插入腰帶,目光堅定:“那就讓它看看,誰才是真正的啟者。”
三人加快腳步,荒原盡頭的地平線開始扭曲得更加明顯,像是被無形之手揉皺的紙張。空氣中那股壓迫感越來越強,每一步都像是在對抗某種無形的阻力。
玄月走在最后,影子再次扭曲,銀光凝實,刻痕浮現。她沒有低頭,只是將手伸入袖中,指尖觸到玉瓶的裂紋。瓶身微燙,內壁的蛛網狀裂痕似乎又延伸了一分。
蕭千絕突然停下,抬手示意。
前方地面出現一道裂痕,不深,卻筆直延伸至遠方,裂口邊緣光滑如鏡,像是被極細的刻刀一次性劃開。裂痕兩側的泥土呈現出不同的色澤——一側焦黑,一側泛著詭異的灰白。
洛九璃蹲下,指尖輕觸裂痕邊緣。灰白一側的泥土冰冷刺骨,且在她觸碰的瞬間,表面浮現出一道極細的符紋,隨即隱沒。
“它已經在這里了。”她站起身,“不是滲透,是降臨。”
玄月冷笑:“那我們來得還不算晚。”
三人跨過裂痕,腳步未停。荒原之上,枯草開始自發擺動,盡管無風。葉片上的金屬光澤越來越強,反射出淡紫色的日光,形成一片片不規則的光斑,連綴起來,竟與空中鳥群的飛行軌跡呼應。
蕭千絕頸側的黑紋突然劇烈跳動,他悶哼一聲,扶住額頭。幻力滯澀感加劇,體內刻紋仿佛在與某種外力爭奪主導權。
洛九璃察覺,伸手扶他。指尖剛觸到他肩頭,行囊上的血絲突然顫動,隨即斷裂,化作微塵飄散。
“撐住。”她說。
蕭千絕點頭,咬牙前行。
玄月走在最后,玉瓶震動不止。她忽然停下,低頭看向自己的影子。銀光凝實,刻痕清晰,這一次,那道影中刻痕緩緩轉動,像是某種機制正在啟動。
她抬起手,指尖無意識地再次劃出那道弧線。
玉瓶轟然一震,瓶內幻影中的門,門縫徹底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