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光芒尚未褪去,蘇硯的指尖仍在震顫。那股力量并未停歇,而是如潮水般在經脈中奔涌,每一次跳動都牽動著胸口的刻印,像有某種東西正從深處被喚醒。
夜無殤猛地跪倒在地,喉間溢出一聲壓抑的悶哼。他雙手撐地,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黑袍下的刻印劇烈閃爍,仿佛有無數根針在皮肉下穿刺。他的瞳孔短暫失焦,視線落在蘇硯身上,卻像是穿透了他,望向某個不可見的存在。
“壓制。”洛九璃立刻出聲,手中玉簡翻至一頁殘破的符文圖譜,指尖迅速點向蘇硯與夜無殤的眉心。一道淡金色的封印紋路自她指尖蔓延而出,纏繞上兩人的額角,隨即沉入皮膚。
空氣驟然凝滯,能量波動被強行收束。
玄月站在一旁,手中匕首并未收回,目光緊鎖夜無殤。她沒有靠近,只是緩緩抬手,在身前劃出一道弧形幻紋,將眾人意識與外界隔開。她的動作極輕,卻讓整個空間的感知變得清晰。
蕭千絕盤坐未動,掌心朝上,一道細微的暗紅紋路在他右手虎口處一閃而過。他迅速合攏五指,將那痕跡藏于掌心,但眼角余光已察覺洛九璃的目光掃過。
“大陸邊緣。”蘇硯低聲道,聲音沙啞,“有東西在動。”
他閉著眼,卻能“看”到千里之外的景象——荒原盡頭的地殼裂開細縫,黑色霧氣從地底滲出,所過之處草木枯萎,巖石化粉。那不是自然之力,而是某種被封印已久的黑暗正在蘇醒。
“不止一處。”玄月補充,幻術屏障將她的感知延伸至極遠,“北境雪原、南荒斷崖、西漠古道……七處同時異動。”
洛九璃翻開另一卷古籍殘頁,紙面焦黃,邊緣殘缺,唯有中央一段銘文清晰可辨:“逆命者若與幽冥刻印融合,將成深淵之鑰。”
她指尖停在那行字上,神色微變。
“什么意思?”蕭千絕問。
“通道。”洛九璃抬頭,“他們要開啟深淵界的大門。而蘇硯和夜無殤的力量融合,正是開啟的引信。”
蘇硯睜開眼,目光落在自己掌心。那道剛剛穩定下來的刻印,此刻正微微發燙,仿佛在回應某種遙遠的召喚。
“我們得走。”他說。
“現在?”玄月皺眉,“你們的狀態還沒穩。”
“等不了。”蘇硯站起身,腳步略顯不穩,但語氣堅定,“那股能量已經滲透進地脈,再拖下去,整個大陸的靈絡都會被污染。”
夜無殤仍跪在地上,呼吸粗重。他抬起手,看著掌心那道幽光流轉的刻印,忽然低語:“淵……在呼喚……”
聲音極輕,卻讓洛九璃猛然抬頭。
“他說什么?”玄月問。
“沒什么。”洛九璃收回目光,迅速從袖中取出一枚銀針,點向夜無殤后頸三寸處。銀針沒入皮膚的瞬間,夜無殤身體一震,眼中的混沌退去。
“你聽到了?”蘇硯低聲問。
洛九璃沒回答,只是將銀針收回,放入特制的玉盒中。
蕭千絕站起身,活動了下手腕,低聲問:“去哪?”
“北境。”蘇硯道,“那里的裂隙最大,也是最早出現異動的地方。”
玄月沒再反對,轉身走向角落,從石臺上取下一塊暗色布巾,將匕首裹好。就在她抬手的一瞬,一枚玉牌從袖中滑出半寸,上面刻著一道扭曲的符文。她立刻將其塞回,動作隱蔽,但指尖微微發緊。
洛九璃將古籍殘卷收起,又取出三枚符箓分給眾人:“這是‘靈脈錨印’,貼在胸口,能減緩外界能量對神識的侵蝕。”
蘇硯接過符箓,正要貼上,忽然胸口一緊。不是疼痛,而是一種沉墜感,仿佛體內有東西正被拉扯。他低頭,發現刻印邊緣的紋路開始緩慢游移,如同活物在皮膚下爬行。
“又開始了?”玄月察覺異樣。
“不是失控。”蘇硯搖頭,“是感應。它在……指向某個方向。”
“北境?”蕭千絕問。
蘇硯沒回答,只是抬起手,掌心朝上。刻印光芒微閃,一道極細的光絲從指尖延伸而出,筆直指向密室之外。
“走。”他說。
四人迅速整備。洛九璃在密室中央布下一道臨時封印,防止殘留能量外泄;蕭千絕檢查了隨身刻印器,確認靈力通暢;玄月將玉牌再次藏好,指尖在上面輕輕摩挲了一瞬。
夜無殤站起身,腳步仍有些虛浮。他剛邁出一步,眼前忽然一黑。
幻象浮現。
他看見自己站在一座斷裂的祭壇上,腳下是無盡深淵,手中握著一柄染血的刀,刀尖指著蘇硯。而蘇硯倒在地上,胸口插著另一把刀,那是他自己的刻印所化。
“殺了我。”蘇硯說。
“不。”夜無殤后退。
“不然你會成為它的工具。”蘇硯抬起手,指尖點向他心口,“你會親手打開門。”
幻象破碎。
他猛地喘息,發現自己已撲向蘇硯,右手成爪,距離對方咽喉僅差寸許。
蘇硯沒有閃避,也沒有反擊。他只是站在原地,左手緩緩抬起,掌心貼向夜無殤的胸口。
刻印相觸。
一股溫熱的能量從蘇硯體內涌出,順著接觸點流入夜無殤經脈。那股躁動的黑暗逐漸平息,夜無殤的眼神恢復清明。
“抱歉。”他低聲說。
洛九璃與蕭千絕迅速上前,兩人掌心相對,結出一道心神共鳴印,按在夜無殤背后。金光與藍光交織,纏繞其周身,暫時穩固了他的精神狀態。
“還能走嗎?”蕭千絕問。
夜無殤點頭。
“如果我真的成了淵的棋子……”他忽然看向蘇硯,“你會殺了我嗎?”
蘇硯沉默片刻。
“我不會讓你變成棋子。”
夜無殤嘴角微動,似笑非笑,最終只道:“希望你能做到。”
隊伍向密室外移動。通道狹窄,石壁上殘留的銘文已徹底熄滅,唯有幾道微弱的符光在角落閃爍。洛九璃走在最前,手中玉簡不斷記錄著地脈波動數據;蕭千絕殿后,右手始終藏在袖中,虎口處那道暗紅紋路隱隱發燙。
玄月走在蘇硯身旁,忽然低聲問:“你真的相信你能控制那股力量?”
“我不需要控制它。”蘇硯道,“我只需要不被它控制。”
玄月沒再說話,只是從袖中取出一枚藥丸,塞入口中。她的指尖在唇邊停留了一瞬,似乎在壓抑某種不適。
出口在即。石門開啟的瞬間,一股冷風灌入,夾雜著遠處傳來的低沉轟鳴。
大地在震。
蘇硯抬頭,看見天際邊緣泛起一層詭異的灰霧,正緩慢向中央蔓延。那不是云,也不是霾,而是一種活的、會呼吸的黑暗。
夜無殤忽然停下腳步。
“怎么了?”玄月回頭。
他的左手按在心口,刻印劇烈閃爍,仿佛在回應外界的某種頻率。他的嘴唇微動,發出一聲極輕的音節,像是在回應某個只有他能聽見的召喚。
洛九璃察覺不對,立刻抬手準備施術。
但蘇硯先一步伸手,按在夜無殤肩上。
兩人的刻印同時亮起。
光與暗在接觸點交融,短暫形成一道穩定的能量環。
“還能撐住?”蘇硯問。
夜無殤點頭,眼神卻依舊深不見底。
“那就走。”蘇硯松開手,“別掉隊。”
四人踏出密室,風沙撲面。遠方的地平線上,一道裂痕正緩緩張開,如同大地睜開的眼睛。
玄月悄然摸了摸袖中的玉牌,指尖觸到那道符文時,微微一顫。
蕭千絕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暗紅紋路已蔓延至手腕。
洛九璃將玉簡收回懷中,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蘇硯身上。
蘇硯站在最前方,掌心刻印微微發亮,指向北方。
他的腳步沒有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