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并不安全,危險總會在不經意間到來,甚至來自于身邊。你要小心,小心地活下去。”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是秦一在發(fā)問,但曲正眼中卻出現了趙岳的模樣。趙岳神色復雜,一邊拍打著曲正的肩膀,一邊叮囑著曲正。
危險來自于身邊。
曲正終于知道,為什么這兩天來秦一變得有些緘默,為什么原本都想收自己為徒的他又恢復了那嚴肅、不茍言笑的樣子。
是那兩只幽魂!
我大意了。
精神只集中在那疑似趙澈的怪物身上,忽略了未破虛境、就能輕易解決兩只幽魂的事不合常理。
關鍵是他已下意識地把自己當成等同于能狩獵五級兇獸的虛境武者看待,沒覺得解決四級的怪有什么問題,卻忽略了怪這種東西,不能和獸同等看待!
可能是將要走出荒野、見到真正異世之景的期待,也可能是秦一強大到遠遠超出曲正的觸及,連走出山林都全憑秦一所帶,讓曲正反而對他沒有防備之心。
當秦一問出這個問題時,曲正便知道回答是與否都沒有任何區(qū)別了,自己恐怕留下了很多‘破綻’。
“這三日我一直在觀察你。”
他想的沒錯,秦一那句‘你不是趙澈’已不是詢問,見曲正沉默,他繼續(xù)道:“狩獵兇獸,似乎便可以讓你的實力得到提升,你超乎常理的力量,應該便是這樣來的。
你能收集兇獸的靈魂?還是說從它們身上得到另外某種東西?這也不太重要了,重要的是老夫能夠確定……你絕不是正常的‘人類’!”
“……”
曲正頭腦飛速運轉,卻找不到一個能夠自圓其說的回答。
這應該是繼趙岷、趙岳,第三個發(fā)現他‘穿越者身份’的人了吧?
一個人潛意識的習慣真的很難更改,現代人和一個小村青年幾乎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如果趙村不是那般特殊,如果再在趙村中生活一段時間,或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察覺到他的異樣,讓他暴露出來。
當然,無論是趙岷還是趙岳,又或是眼前的秦一,都不會知道穿越者,他們只會按自身的理解,將曲正當成是一種未知的‘怪’!
“前輩,我的名字是‘曲正’。”
他第一次在這個世界里說出自己真正的名字,解釋道:“一個不知為何繼承了趙澈身體的人類。”
“我不是怪。”
異世界之說太過離奇,獵獸圖鑒的存在更沒有合理的解釋。
曲正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解釋有些蒼白,秦一卻道:“老夫信你。”
“老夫自覺一生辨人無數,是奸是惡,一眼便能分明,你心存善念,不似邪惡之怪,這一點老夫有九成九的把握。”他長嘆道。
“但老夫不敢賭那百分之一。”
曲正深深地沉默下去。
他知道了秦一的決定,一個最不利于他的決定,卻恐怕也是他無論如何分辨都無法更改的決定。
先說人族九次探索荒野,說明尸鬼、虛無之禍帶來的災難,秦一其實便已說出了他的決斷。
他個人的信任,相比于人族、相比于國家,輕如鴻毛。
哪怕曲正僅有那萬萬分之一的可能是繼尸鬼、虛無之后的人族災難,他也不能去賭,不敢去賭!
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自己從荒野中把曲正帶出。
便自己把危險扼殺于此。
要死了嗎?
望著秦一掙扎的眼神,緩緩抬起的右手,曲正在心里低喃。反抗是沒有意義的,如天塹般的實力差距讓他接不住秦一哪怕隨意一擊。
于是他只閉上了雙眼,嘴唇蠕動,又說了一句話。
隨即秦一的手掌便落于額頭,曲正只覺一股恢宏的力量鉆入了他的體內,毀滅著他的思維,摧毀了他身上的每一分生機!
嘭——
他重重地倒了下去。
身為實境巔峰武者,這簡單的一掌竟也似抽空了秦一的體力。他踉蹌地退了半步,望著倒在地上已無氣息的曲正,痛苦地閉上眼睛。
意志深處傳來劇烈的震蕩。
尸鬼之毒趁機動亂,讓他的臉色中又添了一抹鮮綠。
秦一無心理會,那毒素便越發(fā)洶涌,與意志糾纏成一團亂麻,忽然間,意志深處傳來鼓點般震動。
咚咚——咚咚——
“這是……”
秦一錯愕地睜大了眼,感知著意志深處的那份蛻變,沉默了十幾秒,忽然間自嘲大笑起來。
“我終于找到了武圣的契機。”
這笑聲中沒有喜悅,反而有幾分悲愴:“哈哈哈哈,老師,看來我已經找到了您說的機緣。”
‘你嘛,確實差了點東西。剛強有余,但柔軟不足,武者修行確實要勇毅爭先,可到了武圣之境,卻越來越需要剛柔并濟。
你得牢記一點,我們是人,不是圣,武圣武圣,將自己修行成圣反而不行。有血有肉,會悲傷、會猶豫、會心痛、會后悔……只有體會到個中滋味,你的意志才有機會升華蛻變,走出這最難的一步。
嗯,自己悟去吧,如果現在不明白,那就等到你該明白的那天,找到那一份獨屬于你的機緣,你自然就明白了。只是希望到時候,你能夠成功邁過那一關。’
“老師,我明白了。”
秦一低喃。
數十年的積累,一朝明悟,他意志的蛻變迅捷且激烈,身上逐漸透漏出一種如天空般寬廣的氣息,原本如附骨之疽的尸鬼之毒,此刻卻如冰雪遇陽光般消散!
他手掌翻動,大地浮沉。
曲正被他埋進地底。
無形的力量切削,遠方巖壁被他的意志斬出光滑的一段,化作巨大石碑,插在了翻覆的土地上面!
一行行文字,刻錄上去。
‘余自招搖始,越五岳,尋得趙景武圣遺部。其眾避世山中,立趙村,逆天爭命,僅存數十殘魄與一少年。少年名澈,舉族所托也。
余受村人之請,誓護此子出山,然因疑生變,竟扼殺之!心痛如絞,五內崩摧,反得破圣之機。然背諾成圣,復何益哉?嗚呼!可笑,可嘆!無顏立天地,唯愿殘志化入山川……永愧先師!
不孝徒,秦一絕筆。’
璀璨的光華自他體內發(fā)出,剎那間讓黑夜明如白晝!
那光華逐漸匯集,形成一道高達百丈的意志之像。他面朝西方,朝向趙村方向,重重一躬。
旋即轉向東方,跪地叩首。
一叩,裂痕滋生。
二叩,支離破碎。
三叩,其重新化作光華,揮灑向方圓百里的大地!在這數九寒冬之際,老樹剎那間煥發(fā)新芽,被雪壓伏的樹木也都開了新葉!
“老師,對不起。”
“曲正,是嗎?望黃泉路上,你我能再續(xù)師徒之緣。”
天地間已無秦一之影,只剩下兩句破碎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