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啊——”
短促的驚叫聲音后，昭太爺猛地從床上坐起，老腰的刺痛讓他老臉皺起，額頭上全是冷汗。
身邊老太太均勻的呼吸聲隨之一停，唔了一聲，道：“什么時間了，阿昭，起來弄飯了么？”
老頭轉(zhuǎn)頭望了望窗外。
稀疏的月光揮灑，點點雪花飄零而落，又開始下雪了嗎？看來天亮獵人們也無法再上山了。
“天亮還早，才后半夜……”
“啊？”老太太不滿呢喃了聲，翻個身繼續(xù)睡：“那你吵什么，好不容易才睡著，怪餓的……”
老頭原本不覺，但經(jīng)過老太太這一提，胃口也開始攪勁得疼。
昨天一天下來，他使出渾身解數(shù)，也沒能從曲正嘴里討得一口食物，那孩子總能避過他的每一次精巧暗示，讓他和老太太只能將就著塞點肉干，勉強填一填肚子。
好多年，肚子再沒有這種空落落的感覺了，睡也睡不安穩(wěn)。
更關(guān)鍵的是他剛剛做的噩夢。
在夢里，一向單純的阿澈換了一副猙獰的嘴臉面對他們，惡狠狠道：‘就不給你吃！就不給你吃！餓死你們，兩個老東西！都怪你們，騙我不停上山，是你們害死了我！’
那猙獰的嘴臉很快扭曲成不可名狀的怪物，張開大口將他們兩個吞噬，于是把他從夢中嚇醒了。
“阿澈……”
他呢喃一句，忽地用力推了推老太太：“醒醒，阿時！別睡了！”
“嗯……？”老太太又努力地睜開眼：“這次天亮了？”
“沒亮。”老頭低沉道：“我問你，你聽沒聽說過‘怪’的傳說？”
“怪？”老太太愣了愣：“什么怪，哦，那個傳說？那不是小時候咱們長輩為了讓咱們別上山亂跑，才編出來的故事嗎？你怎么忽然想起來了……趕快睡覺吧。”
“你也聽過……”老頭只覺身上泛起了一絲冷意，再無一點睡意。
白天欺騙曲正的‘越是傳說，越不會空穴來風(fēng)’，轉(zhuǎn)了一圈，正中他自己的眉心，他越想越不對勁。
自從上一次阿澈受傷開始，那孩子就變得不對勁了起來！
是真的單純、聽不懂，還是懂了卻裝不懂。我地窖里的暗門幾十年都沒被發(fā)現(xiàn)過，更別說丟過獵物了，到底是被誰拿走的？！
“起來！起來！阿時！”
他又連連推搡老太太，強行把老太太拽了起來：“我越想越不對勁，阿澈可能被怪附體了！”
“……啊？”老太太懵了會兒，沒好氣道：“我看你才被附體了。”
“嘖，說了你也不懂。”老頭沒好氣道，他匆匆穿鞋下床。
“你干什么去？大半夜的。”
“我去找趙岷！下雪了，他應(yīng)該回村了，我讓他去看看阿澈！”
“……發(fā)什么神經(jīng)。”老太太嘟噥抱怨著，旁邊少了老頭，她也睡不安穩(wěn)，起床怔怔地坐著。
老頭則快速穿戴好衣物，匆匆出門，被冰冷的風(fēng)雪一激，他發(fā)熱的頭腦快速降溫，停步呢喃。
“我真是魔怔了。”
回想一遍這些天的細節(jié)，他又咬牙前行，直奔趙岷家。
與此同時，指點完曲正的趙岷回到了家，燭火還未熄滅，屋中傳出了低低的談話聲。
“對不起，岷哥，給你添麻煩了。看到小峨失落的樣子，我實在是不忍心，沒忍住……”
若是曲正在場，一定能輕易聽出、認出，那坐在趙岷對面的正是他想開棺驗尸、本該已死的趙峻！
看著愧疚的趙峻，趙岷搖了搖頭道：“我不贊同，但能理解，畢竟你們兩個朝夕相處，已經(jīng)快20年了，只是記得要看顧好自身，你這具身體還能支撐多久？”
“……幾個月吧。”趙峻道。
他微微沉默，很快卻又咧嘴笑道：“夠用了。趙澈最近的成長十分迅速，我看要不了多久就能破入虛境，到時我們的計劃就……”
何止迅速，簡直驚人。
趙岷心喃。
就連我不使用一定量的意志附加在身上，都完全不是他的對手。那種身體機能，或許只有傳說中的武圣在破入虛境之前才能擁有吧。
想著想著，他有些出神。
對面的趙峻見狀疑惑，未等發(fā)問，忽有敲門聲響，他神色一驚，連忙化作一陣霧氣消失在空氣中！
趙岷亦回神，起身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正是昭太爺。
“嗯？老爺子，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趙岷問。
“趙岷，你在家就好！”老頭松了口氣，壓低聲音道：“最近你沒見過阿澈吧？我懷疑……我懷疑他有些不對勁，被怪給附體了！”
“小澈？被怪附體？”
墻上的燭火映在趙岷臉上，讓他半邊臉在夜色下晦暗不明。
那種神色，有種讓老頭說不出來的惶恐感，他咬了咬牙，才繼續(xù)說：“我可不是胡編！說真的，怪是真實存在的生物吧？趙岷，你得好好查一查，阿澈真的不對勁！”
“這世上哪有什么怪。”趙岷哈地一聲笑了：“老爺子，你是不是虧心事做多了，做噩夢了？”
“虧……我做過什么虧心事？”老頭吭哧了聲，憤怒甩袖：“就知道你們這些小輩沒聽說過，但我個老人家，難道還會騙你嗎？！現(xiàn)在不聽，等怪把村里人都害死，你就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了！”
趙岷眸光深沉：“是嗎？那老爺子，你是拿什么確定……身為阿澈的老師，我不是和他一伙的？”
“……啊？！”
老頭頓露驚駭，踉蹌地退了幾步，跌坐在雪地上。
趙岷哈哈大笑，在老頭驚恐的目光下把他拉起：“開個玩笑，我一小時前還和小澈見了面，他是不是怪，我還能不知道？算了，為了讓你安心，我再陪你找他一次。”
“呼……呼……”
老頭喘著粗氣，反應(yīng)過來，沒好氣地瞪著趙岷，聽趙岷邀請他一起去，又有點后悔了。
“我、我就不去了吧。你也別告訴阿澈我來找你的事，悄悄調(diào)查就是，我、我年紀大了，經(jīng)不起神啊怪的折騰。”他更怕是自己疑神疑鬼，反倒是讓阿澈厭棄了他。
趙岷卻根本不給他打退堂鼓的機會，攬著老頭、如同之前攬著曲正一樣，大步來到曲正的家。
噠噠噠——
“小澈！你睡下了嗎？你昭太爺說你被‘怪’附體了，快出來，你岷叔過來抓你了！”趙岷喊道。
老頭臉皮直抽，壞了壞了，忘了趙岷是個混不吝的貨色！
“小澈，怪，你睡了？”
噠噠噠——
喊話，敲門。
半分鐘，無人回應(yīng)！
趙岷臉色稍變了些，又用力敲了門幾下，奮力推開。
月光下，是空空如也的屋子！
本該睡在床上的曲正不見了蹤影，一些物件也不見了。
比如曲正的弓和刀。
老頭見狀，神色震驚。
這是……難道我真說對了？因為打草驚蛇，把阿澈給驚跑了？！
趙岷臉色則沉了下去。
壞了，還是被那小子察覺出了不對，他這是……要跑？！
……
……
‘我聽到的聲音是趙峻遺留意志的短暫歸來？騙小孩子去吧！’
當(dāng)曲正開棺驗尸的打算被恰巧出現(xiàn)的趙岷打斷的那一刻，曲正便已經(jīng)覺得能確定許多事了，其后只不過是在裝作正常罷了。
更何況，在與趙岷切磋的過程中，趙岷不止一次流露出了殺意！
雖說都一觸即收，微弱得好像錯覺，但曲正不能賭，擁有獵獸圖鑒的他更想把命運交給自己掌控！
迎著風(fēng)雪，背著弓刀，曲正一步一步地走在西山的上山路上。
風(fēng)雪夜中登山，搏一個出路！